楼主: dickdai

亮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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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06:50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三章3
章节字数:1976 更新时间:07-09-07 20:57

    李云龙耐着性子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我明白是咋回事了,你是吃饱饭没事撑的,从明天起司令部大楼里地面由你打扫,一遍不行,要从一楼到四楼扫三遍,你不是撑得慌吗?你不是要解放全人类去吗?好!就先从扫地开始。”

    一个军务参谋进来报告:“1号,特种分队梁军求见,您看……”

    李云龙一挥手说:“当然见,让他进来。”

    梁军是特种分队一中队的队长,是分队组建时从某军区抽调来的干部,参加过特种分队历次重大行动,是个身怀绝技、军事素质极佳的军官。他是产业工人出身,按理说属于根红苗正的干部,政审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最近他家乡的一个造反组织给部队发了函,揭发他的一个叔叔曾在国民党军队伍中当过兵,被定为历史反革命。这就麻烦了,家族里有个反革命,任你是什么红五类出身都不能在部队干了,虽说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但不惟成分论,重在政治上的表现。说是这么说,这不过是对因出身不好被打入另册的人一种安抚罢了。各级党委的组织部、干部部门的负责人们都有一条内部掌握的原则,出身不好的人绝不可升学、参军、入党、提干。在军队中,这条原则执行得更不含糊,甚至有些特殊军种譬如空军飞行员、警卫首都的卫戍部队,都需要上查五代、旁查五服之内,哪怕是你二大爷的小舅子的表叔曾在国民党军队伍里当过半年伙夫,也是一句话,政审不合格。

    梁军有个历史反革命亲戚,军区干部部来了通知,立即让梁军转业,李云龙交涉了几次都没用。

    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衣,没戴领章帽徽。他是来向军长告别的,他感谢军长的知遇之恩,也知道军长为他的事已经尽力了,他不想抱怨什么,这就是命,你能怨谁?他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他已经习惯做个职业军人了,离开军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梁军望着军长说:“1号,我向您告别了。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部队,这是我的家呀。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命,我认啦。1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他的眼圈红了。

    李云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表情复杂地拍着梁军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有愧,特种分队的队员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宝贝。当年是李云龙把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从四面八方调来,但现在,他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战士,他本想劝慰几句,话没出口又觉得是废话。突然,一个念头如电石火花般蓦然闪过脑际,娘的,什么是特种兵?一条小小的政审规定就难倒特种兵?那还叫什么特种兵?李云龙突然露出了笑容,他意味深长地说:“照理说,就你受过的训练,本不该把你送到地方上去,弄不好就会生出乱子。唉,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军人一旦摆脱了军纪的束缚,就很有可能对社会构成危害,一旦危害社会,谁能管得了你呢?公安局的警察恐怕不行,十来个人也未必能制服你,要是地方上管不了你,那还得军队来管。这样吧,你的转业手续先不要办,回家先看看,联系一下工作,等有了单位接收你,再回来办手续,记住,到了地方上要好好干,可不许惹事哟。”

    梁军的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脚跟一碰,挺胸道:“1号,梁军无论走到哪里,都绝不会给首长丢脸,您的临别赠言我记住了。”

    李云龙微微一笑,眨眨眼睛说:“我好像没说什么呀?好吧,准备出发,军队不养老,早晚都得走,不定哪天,我也会脱了军装回老家种地去。”

    明亮的星光,似乎搀上了露水,变得湿润柔和,夜空青碧犹如一片海,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幻化出一道道隐隐约约的河川,飘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李云龙和田雨站在露台上,仰望着夜空,李云龙通过北斗星的勺柄找到那颗明亮的北极星。那是正北方向,北京就在那个方向。李云龙默默地吸着烟,显得心事重重。田雨突然落下泪来,她擦着眼泪自语道:“赵刚和冯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连个信也没有?”

    遥远的天幕中,浩淼的银河里,一颗流星倏然划破夜空,消逝在宇宙深处,紧接着又是一颗……李云龙心里一动,他猛地扔掉烟蒂,怔怔地望着流星消逝的地方,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在北京西郊的一所军事机关的将军楼里,赵刚和冯楠正相拥而坐。赵刚的脸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伤痕。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可怕的裂伤,露出残缺的牙齿。在白天的批斗会上,赵刚被揪到台上喝令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直挺挺地站着,连腰也不肯弯,被几个造反派成员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参加批斗的人们大怒,因为这样死硬的反革命分子还很少见,他们一边高呼着口号: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边冲上去把赵刚打倒在台上,谁知一顿拳打脚踢后,赵刚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造反派们气疯了,他们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最后批斗会的主持人见影响太坏,便宣布暂时散会。赵刚硬是坚持一步步走回家,进门后才颓然倒下。

    冯楠用温水浸湿手巾,给丈夫轻轻擦拭着,嘴里安慰着:“老赵,忍一会儿,我再给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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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08:13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三章4
章节字数:1976 更新时间:07-09-07 20:58

    赵刚笑笑,用手拍拍肚子说:“这点儿伤算什么?我这肚子上中过一发9毫米口径的子弹,五脏六腑都打烂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拣来的,又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赚了嘛。”

    冯楠轻轻靠在丈夫身上说:“歇一会儿再上路,好吗?”

    “孩子们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李云龙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孩子们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呀,在军队这么多年,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只有李云龙一个。真怪,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粗鲁的军人结成生死交情。”

    “战争是最好的粘合剂,我和老李的交情也是吵出来的。三八年我刚调到独立团当政委,那天老李正盘腿坐在炕上喝酒,见了我二话不说就递过了酒瓶子,我说谢谢,我不会喝。老李阴着脸哼了一声,说不会喝你到独立团干吗来了?我当时也不高兴了,回了他一句,独立团是打仗的,又不是收酒囊饭袋的。这家伙当时就被噎住了。我看出来了,他是个顺毛驴,在这个团里称王称霸惯了,听说前几任政委就因为和他搞不到一起去,被他挤走的。刚到独立团时,我的工作开展得很难,老李也打定主意想挤走我,那时我对他印象也不好,觉得这人毛病挺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团长呢?他的特点是见了上级就发牢骚,明明已经执行了命令,还要唠叨几句,好像不发牢骚就亏了似的。对下级就更不像话了,张嘴就骂人,粗话连篇,有时还动手打人。可奇怪的是,这家伙在团里的威信还很高,全团的干部战士都很尊敬他,甚至是崇拜他。当时我想,这人恐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后来,我参加了独立团的几次战斗才明白,老李打起仗来真有点儿鬼才,点子多,善于逆向思维,从不墨守成规。”

    一提到李云龙,满脸伤痕的赵刚立刻神采飞扬:“我和老李的性格相去甚远,他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而我却是个理想主义者。这两种类型的人一旦相遇,碰撞是免不了的。老李这个人极务实,他嘲笑理论,一概斥之为‘大道理’或‘狗皮膏药’。而我那时书生气十足,偏偏爱搬弄理论。”

    “我猜,后来你们成了好朋友,主要还是因为你也现实起来,再不搬弄理论了。”冯楠问道。

    “是呀,战争的环境太严酷了,理想主义应付不了这种残酷的现实。坦率地说,当时的独立团没有我赵刚一样能打胜仗,要是没有李云龙,独立团在晋西北那种严酷的环境里连一个月也生存不下来。关于这一点,我对老李心服口服,在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军人方面,我承认他是我的老师。”

    冯楠依偎着赵刚道:“我看,你们俩都是悲剧人物。赵刚,你恐怕至死都是个理想主义者,你参加革命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准备为了某种理想而献身,当现实违反了你的初衷时,你便有了一种破灭感。因为你无力阻止现实的发展,那种无奈和痛苦是很深刻的,如果带着这种痛苦活着,你会感到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赵刚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光注视着冯楠,嘴里叹道:“咱们生活了十几年,你在我面前始终扮演一个温柔妻子的角色,几乎使我忽略了你的另一面,难道你要到最后时刻才亮出你的剑锋?真可谓后发制人呀。”

    冯楠露出凄楚的笑容道:“性格即命运。我没有能力改变你,惟一能做到的是,始终伴陪你直至死亡。”

    赵刚痛苦地流下眼泪:“你这样做毫无意义,这是有意让我的良心负债,为什么不给我一些自由的空间?给我一些选择的权力?”

    “赵刚,你知道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吗?”

    “当然知道,那也是一群充满理想主义的革命者。”

    “我在想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在想他们的妻子,那可真是一群高贵的女性。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被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亚,他们的妻子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和丈夫断绝关系,继续留在彼得堡当贵族。要么被剥夺贵族身份,伴陪他们的丈夫去西伯利亚服苦役。这些高贵的、柔弱的女性表现出极大的勇气,毅然选择了后者。陀思妥也夫斯基都感动得流泪了,他说:她们抛弃了一切贵族身份、财富、社交和家人,为了崇高的道德义举,为了争取自由而牺牲了一切。无辜的她们在漫长的二十五年里,经受了她们‘罪犯丈夫’所经受的一切……你看,一百多年过去了,在人们心中,那些英勇的十二月党人反而不如他们妻子的历史形象完美。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成了一个群体,成了一种英雄主义的象征,历史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些伟大的女性。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假如没有了你,我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思想的孤独和对你的怀念同样也会杀死我,还记得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那时我就想,感谢上苍,这个男人是上苍恩赐于我的。"

    赵刚轻轻搂住妻子,环视着客厅,被抄家后,客厅里已面目全非,藏书被撕成一堆堆的废纸,赵刚穿着礼服,佩着少将军衔的大照片上被打了红色的叉。赵刚轻轻笑了:“人生真像场梦啊……”

    “告诉我,当年你投笔从戎,投身一场革命,几十年的征杀,落得如此结局,你后悔吗?”冯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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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 20:09:39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三章5
章节字数:2346 更新时间:07-09-07 20:58

    “不后悔,我尽了一个中国人的本分,当时民族危亡,强敌压境,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不可能置身于事外。在侵略者面前,我们没给中国军人丢脸。至于那场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战争,我为能参加那场战争而感到自豪。那是一个独裁的、不得人心、腐败透顶的政府,那个政府不垮台,天理难容。我这一生参加了两场战争,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是感到痛心,我想起那些为了建立这个政权牺牲的战友,想起他们心里就受不了。从三八年我进入八路军直到四九年建国这11年里,我换过的警卫员就有13个,他们都是死在我眼前,大部分是为了掩护我才牺牲的,直到今天,我一闭上眼睛,那些生龙活虎的面孔就出现在我脑子里,我能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清楚地记得他们牺牲的顺序和地点。淮海战役时,牺牲的那些战士何止成千上万。那些刚从火线上抬下来,蒙着白布的尸体在田野里摆得一片一片的,数都数不过来,我亲眼看见一个伤员在担架上拼命挣扎哭喊,放下我,我要回去,我们全连都牺牲了,我要去报仇哇。担架旁的一个老人哭着催促担架员,快,快,这孩子快不行了,快点儿啊,孩子你等等,快到医院了,你不能这就死呀。当时呀,我已经是纵队副政委了,应该在下级面前保持点形象了,可我当时……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些为了理想而捐躯的人们,他们本以为通过自己的牺牲能换来一个自由公正的社会,可他们的希望实现了吗?”

    说到这里,赵刚不禁泪流满面,他使劲擦去眼泪道:“我想起田先生,十年前,就是在这座房子里,我和田先生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现在想起来,田先生真是个少见的智者,他的眼光真能透过重重的迷雾看到未来,他在十年前就担心我们的民族会出现一场浩劫,现在还真不幸被他言中了。我明白了,革命也许是个中性词,它可以引导人们走向光明,也可以以革命的名义制造人间灾难。革命必须符合普遍的道德准则即人道的原则,如果对个体生命漠视或无动于衷,甚至无端制造流血和死亡,所谓革命无论打着怎样好看的旗帜,其性质都是可疑的。我现在终于理解了当年高尔基的大声疾呼:在这些普遍兽性化的日子,让大家变得更人道一些吧……如果拒绝人性,没有爱与同情,是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革命者的。冯楠,我没有能力阻止灾难的蔓延,但我有能力捍卫自己的尊严,没有了尊严我宁可选择死亡。”

    冯楠注视着赵刚说:“我对你们**人最初的印象是解放军进上海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战士都露宿街头,连我家的门洞里都躺满了,真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啊。我早晨出门没看见地上躺着的战士,差点被绊倒,一个年青的团长向我立正敬礼,一个劲儿地道歉,感动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是人民的子弟兵啊。那个团长顶多二十七八岁,英俊潇洒,口才真好,好像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待女士很有点绅士的派头。那时我想,**里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啊。能经过二十多年的武装斗争,由弱变强,领导人民推翻国民党的政府,这样一场伟大的革命,没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参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遇见你以后,我更加深了这种印象。我丈夫这样优秀的人都是**员,这个党执政还会犯错误吗?那时真幼稚。其实任何一个政党都有可能犯错误,以我一个党外人士的眼光看,这个政党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自觉地进行了一场素质逆淘汰。渐渐地把党内富于正义感的、敢于抵抗邪恶势力的、置生死于不顾为民请命的优秀人物都淘汰掉了,这样,灾难就不可避免了。我说得对吗?”

    “对了一半,优秀人物还有的是,而且是在不断站出来。至少,我相信李云龙就是一个。他是条硬汉子,比我有勇气。”赵刚挺直身子,不料碰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冯楠心疼地扶住丈夫:“别动,静静地坐着,休息一会儿。”

    赵刚合着眼,仿佛已经睡了过去……一缕思绪搀杂着淡淡的忧伤将他带回了当年的延安“抗大",他曾在那里学习过,他忘不了那陕北的黄土高原,那纵横起伏的山峁就像在一霎间被凝固的波浪,缺少植被而贫瘠的坡地,瘦骨嶙峋的老牛拖着古老的木犁。似乎是从天外传来的高亢苍凉的信天游调子:

    羊肚肚手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容易,

    拉话话难。……

    看不见那山上哟,

    看不见人,

    我泪个蛋蛋抛在那沙蒿蒿里。

    ……

    安塞的腰鼓在震天轰响,漫天黄尘中白羊肚手巾在点点跳跃,绥德的精壮后生,米脂的俊闺女,硝烟中的《黄河大合唱》,刀枪铿锵的《大刀进行曲》……千里淮海大平原,几十万野战军官兵高唱着: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喘气,不让敌人跑掉……陇海线两侧,数十万大军卷起两股狂潮,扬起漫天尘土,呼啦啦地南北呼应,昼夜兼程,席卷而去。强悍的黄百韬兵团顷刻间灰飞烟灭……节日的礼花,五彩缤纷,阅兵式上炮车辚辚,飞机呼啸,坦克纵队隆隆碾过,观礼台上,无数颗金色的将星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此生足矣啊,大风卷海,波澜纵横,登舟者引为壮观,生死之大波澜何独不引为壮乎?硝烟战火,百战搏杀,胜利之喜悦,亡友之哀痛,横眉冷对强敌,温柔乡中风光旖旎,欢乐与痛苦交织,青春、友谊和爱情相伴……此生夫复何求?

    赵刚睁开眼,两眼炯炯有光,他拍拍冯楠的后背,轻轻说道:“喂!十二月党人该上路了,黎明可是上路的好时候。”

    冯楠此时已泪飞如雨,她猛地抱住赵刚痛哭道:“赵刚啊,我害怕,这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只怕当咱们的肉体消失后,灵魂也会飘散,没有了你,我太孤独了。”

    赵刚微笑道:“你放心,我会紧紧地抓住你,想跑都跑不掉。”

    冯楠擦去眼泪,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真的?你可要说话算数,让我放心啊。”她轻轻扶起赵刚说:“走好,我亲爱的十二月党人,咱们就要去风雪茫茫的西伯利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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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10:59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四章1
章节字数:1983 更新时间:07-09-07 20:59

    走出火车站的检票口,梁军伸了个懒腰,两只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了180°,他马上发现了目标,车站广场的西侧有几个青年正倚着栏杆抽着烟,无所事事的盯着过往的姑娘。梁军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小子恐怕不是什么安分之辈。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国防绿军装,一副标准的复员军人模样。梁军知道这身绿军装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很诱人的,这种制式军服因是1966定型生产并装备部队,被称为“66”式军服,老百姓俗称为“国防绿”。是当时最时髦的服装,任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这身军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表明你或你的家人曾在军队工作或和军队有某种联系。因此,这身式样很蹩脚的军装也成了惹祸的根源,因为抢军装惹出不少人命官司。

    梁军走过去,装出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用山东话向那几个小子问路。他发现这几个小子先是盯着他的军装,然后互相交换了眼光,便喜形于色了。一个剃着光头的家伙搭讪道:“这位老兄是刚复员吧?当的啥兵呀?”

    梁军回答:“先是在炊事班做饭,后来又让〖HK〗俺去喂猪,猪长大了杀掉吃啦,就没俺啥事了。这不,复员啦。”

    那几个家伙哄笑起来。光头说:“俺只听说过有军马、军犬,才听说有军猪。噢,你是猪兵。行啦,咱们今天也学学雷锋做好事,给猪兵同志带带路咋样?”

    “没问题,别让人家迷路呀。”几个小子响应道。

    梁军忙不迭地道谢,憨头憨脑地只管跟人家往僻静处走。他心里挺可怜这几个毛头小子为身破军装就要吃苦头了,要是老子心情好,这身军装送给他们又何妨?可今天不行,老子要演点儿节目,只好拿你们当道具啦,谁让你小子不长眼?

    他心虚地四处看看,停住脚步问:“我说几位老弟,不对吧?咋越走越僻静啊?”

    那几个家伙都不怀好意地笑了:“明说吧,我们弟兄几个想借这身军装穿穿,快脱吧,裤子里总不会没穿裤衩吧?”

    梁军挺直了身子,脸上的憨气傻气一扫而光。他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冷一笑说:“哦,想打劫?五个人是不是少了点儿?”

    对方不太喜欢废话,他们手里出现了锋利的三棱刮刀,传来一句不耐烦的斥喝:“咋这么多废话?快点儿!”

    梁军拉下了脸很不高兴地说:“操,五个对一个还抄家伙,怎么他妈的这么不要脸?给我把家伙收起来,不然老子要打你个满地找牙。”

    为首的光头感到很诧异:“咦?这小子的嘴咋这么欠呢?得给你放放血啦……”话音没落梁军的右腿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穿着皮鞋的脚尖准确地踢中光头的鼻梁,这一脚力道大得惊人,光头在一刹那觉得自己鼻子被一柄十八磅大铁锤击中了似的,身子便轻飘飘地斜飞出去。

    梁军一招得手便不让人,他身形一晃,啪啪几声闷响,余下的四个人全放倒了,几把刮刀都变戏法似的到了他的手里。他轻松地把几把刮刀像撅筷子似的叭叭撅断,一扬手来个天女散花。

    在派出所里,值班警察感到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能把五个带刀的人伤得这么惨。五个人全是重伤,那个光头的鼻梁骨被击得粉碎,碎骨伤及了运动神经,再多使一成力就完了。警察很为难,照理说这属于正当防卫,可一看那几位的伤势,警察又得出防卫过当的结论,应该承担刑事责任。问题是,现在是“文革”期间,以前的法律已经不作数了,再说,公检法也失去了往日的执法权力。乖乖,这个刚复员的特种兵也太可怕了,就这么几下子就把人弄得这么惨,他要是不走正道入了犯罪团伙,就该当警察的倒霉了。不行,还是给他原部队领导打个电话吧,部队领导总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你训练出一个职业杀手就得把他看住,不能这样放手不管往地方上赶,这不是成心拆地方政府的台嘛。

    李云龙接到干部部的电话时也认为地方政府批评得对:“是呀,是呀,咱们应该接受地方上同志们的批评,把特种分队的人往地方上送这确实不妥,这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特种分队的这些混小子,我看只有军队才管得了。好吧,派人把梁军押回来,先关他半个月禁闭,转业手续不是还没办吗?不给他办,想走?没那么容易。娘的,把人伤成那样,还没王法啦?”

    李云龙正在主持一个会议,突然接到妻子田雨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说:“老李,快回家,出大事了……快回来!”

    李云龙的心猛地一沉,他来不及多问,匆匆宣布散会,带上警卫员小吴窜上车就往家奔。在路上,他还在心里嘀咕,出什么大事了?这年头咋就没好事呢?

    院子里很静。推开屋门,就听见低沉的哭声,一个年龄有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见李云龙便放下饼干扑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旁边的两个年龄小一些的男孩和一个女孩也跟着跪下来抱住李云龙的腿放声大哭:“李伯伯,救救我们……”孩子们哭得说不出话来。李云龙看看妻子,见田雨也在痛哭。她抽泣着告诉李云龙:“赵刚和冯楠都,都没了,不知是不是他杀,这是他们的四个孩子,从北京投奔咱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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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 20:11:59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四章2
章节字数:2179 更新时间:07-09-07 21:00

    李云龙像突然遭到雷击,脸色变得惨白,他身子晃晃便颓然倒在沙发上,警卫员小吴吓得抱住他连声喊:“首长,首长,你怎么了?”李云龙斜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小吴情急之下抓起电话要叫医生,见李云龙无力地摆摆手……他紧闭的眼睛里渗出了两滴黄豆粒大的泪珠,转眼之间,泪水就成串地滚落下来。他在痛哭,但听不见一点儿哭声,田雨惊慌地摇晃着他,连声喊道:“老李,你要哭就哭出声来,千万别憋着……”

    此时,李云龙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赵刚迎面向他走来,还是当年那身灰色的八路军军装,绑腿打得很利索,清瘦白皙的脸上充满了微笑,黑黑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李云龙怒吼道:“老赵,你咋成了孬种?咱独立团啥时候让人打垮过?日本鬼子都打不垮咱们,你咋自己把自己打垮啦?你别走,咱独立团不能没政委……”赵刚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老李,你不懂,死亡也是一种抗争,一个有尊严的生命才有存在的价值,失去了尊严,生命难道还有意义吗?”李云龙哭了:“好兄弟,你别走,求你啦,你走了我一个人怪孤单的,这么多老战友都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赵刚的声音传来:“还记得陈老总的那句诗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咱们按老规矩,政委先打前站,团长早晚去报到。到那边,咱们拉起队伍,还是一个独立团……”赵刚的身影倏然而逝,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繁星万点纷纷飘落。当年晋西北的山山水水都瞬间出现在眼前,田野、村庄、山川、河流都呈现出悲壮苍凉的色彩,这些景物从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来,又向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

    李云龙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已无半点儿泪痕,他看看老战友的几个儿女,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拢在胸前,爱怜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种少见的温情从他心底泛起。田雨惊讶地看着丈夫,这是李云龙吗?自从和他结婚以来,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慈祥可亲,田雨再次发现她对丈夫了解的还是很不够。

    李云龙一改平时的大嗓门,似乎是怕惊吓了怀里的孩子们,他用柔和的声音轻轻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孩子,这里是你们的家。老婆呀,咱们那两个小子都多大啦?这事交给你了,按年龄大小论资排辈,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妹妹总得有个名分。好家伙,我李云龙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德,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儿女,半个步兵班呀,兵强马壮的。小吴,去告诉营房部送几张双层床来,把楼上房间收拾一下分男女宿舍,你负责监督内务卫生,一切按野战军的规矩,被子叠得要见棱角,毛巾要……”田雨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不是军营,你怎么拿孩子们当士兵要求?”

    李云龙说:“早晚都是兵,这里就算新兵连吧。”

    那天晚上,李云龙忙着指挥几个战士搬动家具,腾空屋子,把几张双层铁床支好,铺上被褥,眼看着孩子们睡下。

    只有田雨发现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他的脸色变得灰白,走路时步履踉跄,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孩子们睡下后,他对田雨只说了句:“你也睡吧。”然后梦游般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关得死死的。

    田雨心里很紧张,结婚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如此失态,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他的精神像是突然垮了,变得极度衰弱。田雨把自己房间的门敞开,时时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李云龙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找出一本影集,他翻开影集,看着他和赵刚的几张合影照。最早的一张好像是1941年照的,他记得那是一个《晋绥日报》记者到独立团采访时照的,当时情况很紧急,部队正要转移,照片上两人都牵着马,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军装,显得窝里窝囊,腰间皮带上插着张开机头的驳壳枪,连保险都没关,两人的表情都很冷峻,没有一丝笑容。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出当时形势的严峻。还有一张是50年代在北京赵刚家的楼前照的,两人站在草坪上,穿着笔挺的将军礼服,佩少将军衔,胸前的勋章锃亮,两人的脸上如沐春风,笑得很开心……他的目光渐渐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蒙的白雾,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他狠狠地用袖子擦去眼泪,这没用,新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的手脚在剧烈地颤抖,心脏在一阵阵抽搐,似乎在渐渐裂开,涌出了滚烫的鲜血,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重物,想扯开嗓子吼上几句,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他狠狠地咬住一块毛巾,忍不住呜咽起来,他绝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老战友逝去的灵魂……这现实实在太残酷了,几十年的血与火中建立的生死情谊啊,就这么一下子,人就没了,没倒在敌人的枪下,赵刚却自己杀死了自己,那些逼死他的人,竟然都是他的战友!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使他终于号啕起来,他边哭边小声数落着赵刚:“老赵、老赵呀,你不够意思呀……你不够朋友,就是有天大的难处,你也该找我商量一下啊,你我兄弟一场……你这是信不过我呀,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让你走这一步啊……老赵啊,你不够朋友,就这么一甩手就走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赵刚啊,你别走呀,我求求你啦,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我这里疼啊,疼死我啦……”他发了疯似的扯开衣服,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撕挠着,捶打着:“……几十年的交情啊,你就不管我啦?几十年的流血拼命啊,就他娘的落个这下场?我操他娘的,这叫什么‘文化大革命’啊?这是作孽啊,伤天害理啊……**出奸臣啦,老子不干啦,老子回家种地去……我操你个姥姥,老子要毙了那帮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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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15:52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四章3
章节字数:373 更新时间:07-09-07 21:01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小吴狠命撞开,小吴和田雨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抱住李云龙,他视而不见,目光散乱迷离,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他挣扎着、咆哮着,用拳头向写字台桌面上狠命地砸,桌面上的玻璃板在他的重拳下被砸得粉碎,手上全是鲜血……小吴拼命抱着他的手臂,流着眼泪哀求道:“首长、首长,您小声点儿……”

    “去你娘的……”丧失理智的李云龙一拳把小吴打出两米远,仰面摔倒。他从抽屉拿出手枪“咔嚓”顶上子弹猛地站起来,他两眼血红,声震屋宇地大吼道:“赵刚,你告诉我,是哪个狗娘养的害死了你?告诉我,我要给你报仇……”

    小吴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得不使用擒拿动作抢下李云龙正在挥舞的手枪,李云龙颓然坐下,发出一声长长的、惨痛的哀嚎,犹如受伤的野兽。

    田雨泪流满面地抱着丈夫,她分明感到,李云龙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在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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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17:50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五章1
章节字数:2108 更新时间:07-09-07 21:02

    1967年,“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了第二个年头,这是个多事之秋,巨大的灾难降临在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谁也闹不清是哪座城市最先进入了战争状态的。自从1月份上海造反派夺了中共上海市委的权,得到中央文革小组的首肯,被赞为“一月风暴”,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大加赞赏后,全国各大城市纷纷响应,夺权之风顿成燎原之势,派系林立的造反组织面对权力再分配的巨大利益,纷纷火并,大规模的武斗开始升级,战火开始在中国广袤的国土上蔓延开来。

    4月,广西告急。南宁、桂林等城市爆发激烈的战斗,双方动用重型火炮和坦克把城市打得几成废墟,死亡数千人,伤者不计其数。贯穿广西境内的邕江里浮满尸体,江水将大批浮尸冲进珠江三角洲,直至港澳地区的海面上。港澳报纸连连惊呼,全世界为之动容……

    出现在西南城市成都和重庆的战争,其现代化程度更高。那里有很多国防工厂,而这些军火工厂的工人又大部分是从军队复员的前军人,这些精通各种武器和战术的造反派们把这个城市的战争进行得有声有色,威武雄壮。激烈的战斗甚至刺激了军事科研的进程,一些在和平环境下科研人员绞尽脑汁也设计不出来的新式武器竟在实战中被设计出来并投入使用……

    华北告急。石家庄,保定战火纷纷……

    中原告急……

    东北、西北到处枪炮齐鸣……

    中国境内的战火,震惊了全球。

    在太空轨道上,苏美等军事大国的侦察卫星正紧张注视着这片陷于战火的国土。

    中苏、中蒙连绵数千里的边境线上,苏军几十个精锐的装甲师,摩托化步兵师枕戈待旦,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设在菲律宾、冲绳、关岛等地的美国海空基地也进入一级战备,数艘航空母舰组成的特混舰队进入台湾海峡,北部湾等海域游弋,满载核弹或常规炸弹的“B——52”战略轰炸机群排列在机场的起飞线上,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在遥远的欧洲,正处于冷战中的华约和北约这两大军事集团,都暂时忘却了柏林墙两侧剑拔弩张的军事对峙,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东方……

    与中国接壤或邻近的西亚、东南亚国家,惶惶不可终日,担心有一天,中国内战的战火会打着“输出革命”的旗号越过国境线。

    在莫斯科的红场上,一些中国留学生高举着红旗和**像正在愤怒地声讨苏联现代修正主义,声称要在列宁的故乡重新燃起“十月革命”的烈火,“阿芙乐尔”巡洋舰的炮弹这回要射向克里姆林宫了。不过,留学生们的狂热,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就被凶悍的苏联骑警们的棍棒扼杀在萌芽中……

    李云龙的脑袋近来总是昏沉沉的,他被这一幕幕突变的形势弄得焦头烂额。先是政委孙泰安被调到另一个省“支左”去了,两人搭档了十来年,一直处得很融洽。孙泰安是个好脾气的人,对人很宽容,资格老但工作能力较平庸。他没有野心,喜欢随遇而安,除了胆小些,没什么大毛病。李云龙挺舍不得他走。

    他所在的城市和全国所有城市一样,也进入了战争状态。这个城市的两大造反组织“红革联”和“井冈山兵团”形同水火,两派的代表走马灯似的轮流来司令部游说,要求解放军支持“革命左派”。李云龙心说,我哪知道你们谁是左派谁是右派?我看,都是这两年粮食多了,吃饱撑的。六○年那会儿你们咋不闹腾呢?他被造反派们闹烦了,干脆称病躲进医院。由新调来的政委马天生暂时主持工作。

    比起李云龙这类从红军时代就当上主力团团长的将军来,马政委的资历就不值一提了,他1943年在苏北参加了新四军的游击队,以他的中学学历在文盲众多的游击队里可称得上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了。这样的宝贝自然要保护起来,干些能发挥特长的工作,他从文书干起,从来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战斗。到1955年部队授衔,李云龙和丁伟等人在南京军事学院发牢骚嫌肩章上一颗将星太少时,而马天生则望着自己肩上的两杠一星感到心满意足。1943年入伍,没什么战功,十二年就干到副团级少校,他知足了。

    令李云龙百思不解的是,这个1955年的少校,凭什么又在十二年之内爬到正军级的位子上的?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很有些戏剧性。

    那天郑秘书向李云龙建议说:“新来的马政委已经搬进老政委孙泰安住过的那座小楼了,还没有正式上班。1号,您是不是去做一下礼节性拜访?”

    李云龙不置可否,却提出了一个另外的问题:“这个马政委在军里排几号呀?”

    “当然是2号。”

    “这不就得啦?你没忘了我是几号吧?”

    郑波被噎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天晚上,政委马天生主动上门拜访李云龙。

    两人握了手,先是寒暄了几句。李云龙吩咐郑秘书倒茶,然后先坐下了。用手拍拍沙发道:“坐嘛,不要拘束,随便点儿。”

    马天生很有涵养地笑笑,坐下了。

    “马政委很年轻呀,哪年参加工作的呀?”

    “1943年入伍,今年45岁。”

    “嗬,年轻有为呀,1943年……我在干啥呢?哦,想起来了,带着我那独立团在晋西北已经打出一块不小的地盘了,说是一个团,其实兵员有六千多,快赶上当时的一个师啦,那时抗战快胜利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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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19:36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五章2
章节字数:2115 更新时间:07-09-07 21:02

    “是啊,李军长是老资格了,我来之前听干部部的同志介绍过,我要好好向老同志学习呀。”

    “哟,学习不敢当,互相学习吧,其实老同志有什么?不过就是参加革命时间早点儿,工作经验丰富点儿,仗打得多一点儿,没什么嘛,咱们这个队伍一直有这个传统,老同志嘛,多担点儿责任,给年轻的同志多把把关,把自己的经验多传授一些,仅此而已。”

    “感谢李军长对我工作的支持。”

    “你不要怕,大胆工作,工作上有啥困难,就只管来找我,这个单位师团一级的干部都是我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带过的兵,人头熟,也比较听话。”

    在一旁倒茶的郑波也听出来了,马政委的谦虚话被军长毫不客气地接收了。

    “马政委一直是搞政工的?”

    “是的,调来之前我在××军××师任政治部主任。”

    “哦,连升三级,你们搞政工的如今吃香啊,我们这些搞军事的老家伙也该考虑考虑让位啦,仗没得打了,用处也不大啦,总得给年轻的同志创造点儿条件嘛。”

    “李军长,我刚来,对本市‘文革’运动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您是不是给我简单介绍一下?以便我开展工作。”

    “这很简单,就像报纸上说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还有,‘阶级敌人一天天在烂下去,我们在一天天好起来’,就是这样。”

    “您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具体可就不好说了,本市造反派分为两大组织,天天吵来吵去都像乌眼鸡似的,都自称左派,要求军队支持。我说,好,都是左派,我都支持。这也不行,说我和稀泥,搞折衷主义,没有原则。那就没办法了,我想还是让他们自己吵出个子丑寅卯来再说吧。”

    马天生微微一怔,觉得这位军长的话有些刺耳,怎么能这么说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亲自发动的,是关系到党和国家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的大是大非问题。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左中右之分,就必然会有两条路线的斗争。马天生的逻辑思维是很清晰的,既然群众分为两派,那么肯定应该是左派和右派之分,要都是左派就没有必要对抗了。解放军支持左派,这是中央的战略部署。而这位李军长的情绪却很成问题。

    马天生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政治工作者,在情况不明时,他决不会发表自己的观点,今天一点儿小小的“火力侦察”,就发现了不小的问题。

    “李军长,我先告辞了,希望咱们今后合作愉快。”

    “那就不留你了,郑秘书,替我送送。”

    马天生走出门时还琢磨,他好像刚刚被一个首长接见过,心里一时找不到正军级干部应有的感觉了,他明显感到,这个李军长不是个好共事的人,此人太傲慢,简直是目中无人,此外,他隐隐约约感到,此人极有可能是那个司令部的人。

    其实马天生也未必就看得起李云龙,他认为自己从军二十多年爬到正军级,这是有原因的,除了有些老首长提携,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才干。马天生在南京政治学院学习时,他的学习成绩很好,读了大量的书,尤其是对马列经典著作的研究有相当深的造诣,厚厚的一本《资本论》快让他翻烂了,在当时的部队政工干部中,像马天生这样随口就能引用马列经典的干部确实极少,平心而论,就理论水平而言,马政委一开口,像李云龙这样的老粗,只有乖乖听着的份。马天生人品并不坏,当过学雷锋标兵和学习《毛著》积极分子,他也曾像雷锋那样雨夜背着老大娘走十几里地,周围的战友们谁家有了点儿困难,马天生知道后会毫不犹豫地解囊相助。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是很真诚的,丝毫没有沽名钓誉的意思。对于上级的指示他从来都是坚决执行的。雷锋同志那句座右铭:对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这也是马天生最为推崇的并身体力行去做的。问题是,这年月,同志和敌人的概念是很模糊的,角色也经常发生错位,经常有这种现象:上午还是同志,下午就成了敌人。解决起这类问题,马天生是毫不含糊的,上午给他“春天的温暖”。下午就给他“冬天的冷酷”。

    马天生在组织部门找他谈调动工作时,就多了个心眼儿,他要弄清楚这个将要与他共事的军长的资历、战功和背景。好在摸清李云龙的底并不费事,军内高级将领中认识李云龙的人太多了。他的预感告诉他,这个极具个性色彩的将军是个不好共事的家伙。他们之间的地位是不可能平等的,不冲别的,就冲李云龙1927年参加红军和那一身的战伤,马天生就自觉得矮了一截。他太清楚了,在一支从战火中拼杀几十年而不断强大起来的军队中,资历可太重要了。1955年授衔时,马天生亲眼所见一个佩着三颗金灿灿将星的上将见了自己在红军时代当过他班长的一个中将时,还毕恭毕敬地立正敬礼。中将不但坦然接受了他的敬礼,嘴里还不干净地发着牢骚:“他妈的,没法儿干啦,班长当中将,战士倒成了上将。”上将恭敬地说:“什么上将中将?战士什么时候也得听班长的。”这件事给马天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和李云龙虽然同属正军级,但资历可没法比,就算马天生升到军区司令的位子上,李云龙也不可能把他放在眼里。资历的差异是先天的、根本没法补救的。在两人共事的初期,马天生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表现出很尊重李云龙的样子,而李云龙也没太把这个坐直升飞机上来的政委当回事,因此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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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1-2 20:21:20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五章3
章节字数:2311 更新时间:07-09-07 21:03

    当李云龙称病住进医院时,马天生暂时成了这个军的最高首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本来嘛,中央文革三令五申,要求解放军支持革命左派,他李云龙仗着资格老,就是硬顶着不表态,还不许别人表态,这不是明摆着对抗中央文革小组吗?就冲这一点,他早晚要倒霉。

    李云龙住院的一星期后,马天生终于代表野战军表态了,宣布支持“红革联”。野战军一表态,处于剑拔弩张的双方的力量对比立刻发生变化。“红革联”有了强大野战军的支持,顿时扬眉吐气,组织了几万人的集会,愤怒声讨“井冈山”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并公开宣布“井冈山”为反动组织,勒令立即解散。而“井冈山”及支持者省军区部队则气炸了肺,马上出动了上万人冲击了会场,双方从动嘴辩论演变成全武行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会场顿时大乱,砖头棍棒满天飞,数千人奋不顾身地厮杀成一团,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共死伤100多人。这仇就结大了,省军区也旗帜鲜明地公开宣布支持“井冈山”,称“红革联”为反动组织。双方厉兵秣马,准备再战,战幕就此拉开。

    李云龙在医院里也忙得很,他一天到晚都在打电话,军部的总机接线员们忙不迭地把电话通过军用线路转到各大军区或各野战军的老战友那里。既是老战友,说话就难免肆无忌惮,骂骂咧咧,当年的后勤部长,现任某大军区参谋长的张万和和李云龙在电话里骂开了。

    “喂!你狗日的还活着呀,当参谋长快十年了吧?总得给下面年青的同志点希望嘛,要我说你狗日的退下来算啦,别占着茅坑不屙屎。”李云龙肆无忌惮地骂着粗话。

    “唔,一听这大嗓门,我就知道是你,咋跟驴叫似的?喂,你那里咋样?老子这里乱套啦,你先别说话,仔细听听……听见了吗?高射机枪在平射呢,操他奶奶的,这枪的口径可不是闹着玩的,ⅸ12。7ⅹ毫米,比当年小鬼子的‘92’式重机枪可厉害得多,打到身上就没救。奶奶的,老子咋就跟做梦似的?又回到以前啦,当年打天津老子带一个师打南开大学,那巷战打得也就这水平,你听听,这枪声密的都听不出点儿了,清一色自动火器,比老子的部队装备还强,火线离我窗口也就800多米,一派攻,一派守,昨天连坦克都出动了,两辆‘59’式,这边弄了两门高炮用穿甲弹平射,正面装甲打不穿,这边就急啦,组织敢死队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履带底下钻,报销了两辆,那几个孩子也完啦,可惜呀,弄到部队来都是好兵……”张万和在叹息着。

    李云龙不满地说:“都打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出动部队制止一下?还在看热闹?”

    老张怒道:“你他妈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中央军委的书面命令我敢出兵?中央文革叫支持左派,他妈的都说自己是左派,老子支持谁?本来打得还没这么热闹,不过是砖头瓦块儿的扔来扔去,充其量用冷兵器过过招。好嘛,江青同志一句话,文攻武卫嘛。这下子可麻烦了,两派都来了劲头,越打越热闹。我的部队的枪全被抢了,武器库也被砸开了,人家武装到牙齿,我们倒他妈的成了赤手空拳的老百姓。”

    李云龙听了皱着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老张,这形势不对呀,不是说‘文化大革命’吗?咋就文着文着动开了武呢?主席这是咋啦?咋就不管管自己婆娘呢?”

    电话里老张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顿时低了八度:“老李,你他妈的疯啦,这种话也敢说?告诉你,这话到我这儿就算是打住了,别人那儿可千万别发牢骚……”

    李云龙不屑地说:“瞧你狗日的这个兔子胆,用手摸摸裤裆,尿裤子了没有?我还以为当年的张万和是条汉子呢,闹了半天也是他娘的兔子胆……”他不等老张的回骂“啪”地挂了电话。

    他又把电话挂到孔捷那里,孔捷不知刚和什么人发过火,说话没遮没拦,火气很大:“老李,我越想越不对,妈的个×,准是中央出了奸臣。这么多老上级、老战友都他妈的被打倒了,当年小鬼子和国民党出几万大洋买他们的脑袋都没干成,妈了个×,倒让自己人给干掉了。要是这也叫革命,那小鬼子和国民党就都是革命派啦,妈的,惹急了老子,老子带部队南下,来个‘清君侧’,毙了那帮奸臣……”

    李云龙说:“老孔,说话注意点儿,我可不想看着你倒霉,咱们当年的老伙计没剩几个啦,你要出点儿事,我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孔捷气哼哼地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这辈子死过几次了,反正命是白捡来的,我怕什么?”

    李云龙岔开话题:“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国境线上压力不小吧?”

    “妈的,陈兵百万,光坦克师就几十个。说实话,真要打过来,我这个军只能支撑几天,部队的装备和训练太差了,成天净练嘴皮子了,哪有工夫搞训练。不怕你笑话,给我们军装备的坦克还是‘T-34’型呢,二战时的破玩艺儿。国境线那边可是清一色的‘T-62’。真要干起来,只好像咱们当年那样抱着炸药包往上冲啦。你猜我这些天老在想什么?我在想丁伟,还记得当年军事学院他的毕业论文吗?我越想越觉得这家伙是个人物,有预见性,有大战略思想。你琢磨琢磨,现在咱们的北线防御、兵力和装备部署和他当年的设想几乎一样。当年的假设敌人现在可成了真正的敌人,你不得不佩服丁伟的战略预见性和勇气。唉,丁伟呀,这家伙现在不知怎么样,五九年以后就失去了联系,听说是坐了几年牢,职务一撸到底,回大别山种地去了。我托人去大别山找过,啥消息也没有。中国的事就是这么怪,昨天还是将军、大军区的参谋长,今天一削职为民成了普通老百姓,就像一粒沙子掉进沙堆,再想找可费了劲啦。算了,不提这些,说说你吧,你小子的脾气比我也强不了哪儿去,这年头说话要留神点儿,你不比我,老子这里是大军压境,一线防御靠我撑着呢,一般没人敢找我的麻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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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 20:24:03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十五章4章节字数:2968 更新时间:07-09-07 21:03
    李云龙想了想,说:“我现在还好,不过,将来要有个风吹草动,我会让我的几个孩子去投奔你,你得给碗饭吃。”

    孔捷动了感情:“放心吧老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还有什么事?”

    李云龙说:“还有,我岳母的情况你都知道,被划为右派后到兴凯湖农场劳改,后来就在那儿就业了。老人家神经受过刺激,不太正常了。本来我想把她老人家接到我这里来,没想到又赶上‘文革’了。相比之下,劳改农场倒成了保险箱。这个农场在你的防区内,请你关照一下,将来万一我这里出了事,你要想法把老太太接出来,替我给老人养老送终。嗨,想想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人家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我,我李云龙硬是没让老人家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想想就愧得慌,这件事你得替我办。”

    孔捷说:“没问题,我防区里的事我说话还算话。可是……老李,我咋听你说话有点儿像交待后事呀?老伙计,别吓唬我好不好?你堂堂的野战军军长当着,能有啥事?”

    李云龙说:“这叫做有备无患,懂不懂?好啦,我挂了。”

    李云龙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催命似的响起,是郑秘书打来的,他向李云龙报告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昨天夜里,对峙中的造反派组织就像是双方约定好了一样突然行动,野战军、省军区部队、武装部,公安局,总之凡是能找到武器的地方全部遭到冲击。由于没人敢下令自卫,各部队的军事主官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战士们手中的武器被抢。李云龙的部队有两个团几乎成了赤手空拳。他闻讯大怒,险些把电话话筒给砸了,嘴里连声骂道:“反了,反了,老子从带兵那天起,缴过小鬼子的械,缴过国民党的械,还从来没让人家缴过械。”

    他把电话直接挂到E团,对团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就算没有军委的命令,你不敢开枪。可你用枪托,用拳头也能对付这些造反派。你手下有3000多训练有素的战士,就算他娘的打群架,也吃不了那么大的亏呀,你这个团长是吃干饭的?”

    E团团长也窝了一肚子气,他发牢骚道:“1号,我向军部请示过,马政委叫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能拿着语录本宣传**思想,你向谁宣传?人家能听你的?造反派说啦,中央文革小组号召我们‘文攻武卫’,反革命组织已经武装起来,磨刀霍霍了,我们再不自卫就要犯路线错误了。军长,人家比咱们能说,我是没办法啦,你把我撤了吧。”

    李云龙说:“撤你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得坚守岗位,把你的部队管好。”

    “这点我也做不到,我的哨兵站岗只能带着语录本,这样的哨兵还不如稻草人呢。现在我们营区里跟集市似的,谁想进来就进来逛逛。今天上午有个老汉赶着一群羊进了军营,说是我们训练场上的草长得好,这么好的草地也别糟蹋了,他老人家以后要拿这儿当牧场了。”团长无精打采地说。

    李云龙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大批的武器被抢,就意味着社会治安已不复存在,任何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更使他心急如焚的是配置在一线防御的部队,这些部队受到冲击,后果不堪设想,武器装备一旦被抢,整个防御体系马上会土崩瓦解,驻守金、马、大二担等诸岛的敌军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就算这种情况不会发生,随着军事禁区被冲击,敌方的间谍和特工部队也会乘机潜入。部队的永备火力点、秘密工事、炮位、雷达站等这些军事秘密将再无秘密可言,多年的惨淡经营将毁于一旦。

    近十年来,海峡两岸的军事对峙从大规模炮战、海空战转为冷战和宣传战。在这期间,渗透与反渗透的特种作战、宣传战加心理战成为主要手段,在以往的较量中,李云龙胜多败少,始终占着上风。而现在,内乱四起,强敌压境,李云龙算是真正体会到身处东北国境线上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老战友孔捷将军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暴躁。

    夏天,这个城市爆发了一场大战,整个城市被一分为二。东区被“红革联”占据,以工学院为核心阵地,层层设防,早已断绝交通的街道上,设置了沙包堆成的街垒,蛇腹型铁丝网,用铁轨焊成三角支撑物的防坦克桩,马路两侧的楼房窗口里伸出黑洞洞的重机枪枪管,街心新构筑的地堡里埋伏着执火焰喷射器的射手。

    西区是“井冈山”的地盘。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是来自这个城市西郊工厂区的产业工人,人多势众。其中很多工人都是复员军人,有不少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这些人枪打得准,也懂得战术,有实战经验,战场心理素质很稳定。“井冈山”的头头(按当时的时髦称呼应该叫“1号勤务员”)叫邹明,是个前志愿军团长,参加过长津湖之战,许多美国老兵的回忆录里称此战为“地狱之战”。可见此战之惨烈。战后,邹明的团队受到过志司的嘉奖。身为一个和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交过手的中级指挥员,邹明对于战争的理解有了更新的认识。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他是为战争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靠战功成为将军,率领大军和敌人浴血战斗。但邹明的运气不太好,他的雄才大略还没来得及施展,战争就结束了。回国后,邹明转业到本市东风机械厂,委委屈屈地当个副厂长,对此,他深感命运的不公平,很有点壮志未酬的感觉。谁料“文革”初期,他的命运出现转机,所有的厂级干部都被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揪出了,根红苗正的邹明便脱颖而出,成了本市最大的造反组织的“1号勤务员”。大规模武斗的兴起,使邹明有点“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英雄到底找到了用武之地。他似乎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当他得知对手在东区构筑防御工事时,他只是轻轻地笑笑,他的理论和拿破仑、巴顿之类的名将不谋而合,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他不打算在防御上下工夫,一个小小的东区,总不会比美国陆战一师还厉害吧?他有些腻歪地想,最烦人的是拿下东区后拆除那些防御工事可够麻烦的。“红革联”的战术是鸡蛋撞碌碡,撞不碎也要溅你一身蛋黄,招你腻歪。ⅴ

    邹明的轻敌终于使“井冈山”遭受到重大损失。他万没想到,势单力薄的“红革联”竟敢主动向西区发动攻势,而且战术极为老道,由复员军人组成的若干支突击队秘密运动到“井冈山”的眼皮底下,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突击队突然发起攻击,几声巨响,几个主要火力点被早已放好的炸药包送上了天。“井冈山”仓促应战,所有的火力点都喷出火舌,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来回扫射,企图封住被炸开的缺口。没想到对方的突击队只是佯攻,引诱你暴露火力点,紧跟着“井冈山”的火力点就被一发“82”无后座力炮弹送上天,直瞄火炮角度够不着的火力点,被嗖嗖落下的“82”或“60”迫击炮弹所覆盖,黑暗中炮弹的炸点开出绚丽的花朵,爆炸的冲击波和横飞的弹片霎时将人的肉体撕碎,将碎骨、残肢和肉块送上树梢和楼房的楼壁上。“井冈山”的弟兄们多数都没见过这阵势,因为这种残酷的实战毕竟和以往他们在电影里看见的战争场面不一样,起码是缺少浪漫色彩,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贴在墙上的碎肉,这种强烈的刺激除了久经沙场的老兵,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恐惧,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他们三三两两地钻出一线的防御工事向后方逃去,“井冈山”的前沿阵地被迅速攻占。

    这一战,“井冈山”一派伤亡惨重,死亡几十人,伤者一百多号,连邹明的指挥部也挨了一发迫击炮弹,幸亏邹明还保持着我军指挥员亲临火线的传统,当时没在指挥部,不然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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