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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4 01:3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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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记者 段宇宏
在人们的记忆中,自从1959年西藏叛乱后,达赖便开始与中央政府誓不两立,双方在对骂和相互丑化中对峙至今。但在这种对峙背后,达赖派出的特使却始终保持着与海峡两岸颇为频繁的秘密接触。
1959年3月17日夜,达赖喇嘛化装成一名普通士兵,在“四水六岗护教志愿军”的护卫下离开拉萨,前往印度,开始了他的流亡生涯。在整个中国内部而言,达赖始终保持着与国共的接触。1960年代,与达赖特使秘密接触的另一端是台北,1979年之后,转移到了北京。
1990年代之后,达赖方面与台湾的交往日益频繁,但由于岛内自解严后发生的巨大社会变迁,交往的性质与意义,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身份独特的“邮差”
达赖喇嘛的二哥嘉乐顿珠,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在这些秘密接触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中介角色。
嘉乐顿珠曾经与国共两党很多高层人物打过交道,从蒋介石、蒋经国到毛泽东、邓小平、胡耀邦、胡锦涛……“文革”之后,与北京方面两次开启高层接触,嘉乐顿珠都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作为达赖的兄长,娶了汉族女性为妻,能说一口流利汉语,曾在达兰萨拉“流亡政府”内阁任职,与国共两党、康巴游击队、美国中情局、英国人、印度人接触甚深,这种独特身份,使得嘉乐顿珠成为各方力量博弈中的桥梁。
中共视嘉乐顿珠为藏独势力中的头号人物;国民党方面曾想把他培养成“心向中央”的地方领袖,后来又认为他意图分裂西藏,对其心生厌恶;海外激进藏独分子指责他拿了中共的钱,往北京跑得特别勤。而用嘉乐顿珠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当了几十年的“邮差”。
嘉乐顿珠比达赖喇嘛要早几年离开中国。1952年,毛泽东希望嘉乐顿珠率西藏青年代表团进京,参加中国青年代表大会,然后加入中青代表团出席奥地利维也纳的世界青年大会。但他却取道山南地区流亡印度,这正是达赖几年后出走的通道。
嘉乐顿珠毕业于国民党南京中央政治学校。该校前身为1927年成立的国民党中央党务学校,是国民党在“训政”时期培养政治、经济、外交人才的主要基地,1946年与中央干部学校合并,改名为国立政治大学,1954年在台湾复校。1947年之前,该校的名誉校长一直是蒋介石。
当年在南京读书的藏人,有很多是贵族子弟。嘉乐顿珠入读这所学校,国民政府用意不言自明。嘉乐顿珠在校期间学习政治与历史,还拿到了蒋介石的奖学金补贴,并与其同学,汉族女孩朱丹结婚。
在各方势力中穿梭
二战后的中外局势风云变幻,注定了嘉乐顿珠的传奇经历和复杂的政治角色。
对共产主义的担忧和恐慌,使得美国开始在全球采取遏制共产主义的措施。对于中国而言,则是积极干预台海和西藏事务。中情局与嘉乐顿珠的故事,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开始的。
西藏的叛乱并非始自1959年。1955年,因反对“民主改革”,最先在西康地区出现了由康巴藏人组建的“雪域护教志愿军”和“四水六岗护教志愿军”。这两支游击团队组织严密,尤以后者为甚,转战各地,与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游击战。
嘉乐顿珠的出走,根据他自己的解释,是不想跟着藏人反对**d,也不想帮**d做事得罪藏人。在当时,他的确是热门人物,甚至苏联克格勃也与之有过接触。一个具有特殊身份,才20岁出头的小伙子,开始穿梭于各种力量之间。
康区出现叛乱后,美国中情局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他们找到身在印度的嘉乐顿珠,希望其能联络康巴人,物色人员出国受训,策划藏区针对中共的游击战争,并承诺给予大力援助。
据“雪域护教志愿军”头领普巴本多年后回忆,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在与之交涉时曾警告“不要和美帝国主义分子嘉乐顿珠等人联系”,但这一警告反而启发了普巴本,他开始不断派人到印度去找嘉乐顿珠。
不久之后,印度噶伦堡派人前来接洽,并带来了嘉乐顿珠的一封信。嘉乐顿珠要求他们选派一些人出去受训,并向他们打听1957年第一批空投到大陆的受训人员下落。
在与“雪域护教军”接触之前,嘉乐顿珠已物色了一批康巴人送往塞班岛受训。国民党到台湾后,发起“反共抗俄,光复大陆”的运动,其情报人员频繁与康巴人联系,希望组织他们赴台接受训练。
根据第一批赴塞班岛藏人的回忆,他们之前打算去台湾,嘉乐顿珠与他们联络后,建议他们去美国,他们才放弃了赴台计划。1957年3月21日晚,嘉乐顿珠驱车将一些康巴人送到印巴边境,渡过西里古里河进入孟加拉,之后飞往塞班岛。
1958年,受训后的洛才和阿塔被空投回藏,想通过帕拉(达赖管家)与达赖进行私人会面。他们带着CIA交予的任务,希望达赖能公开表态要求美国援助,使得美方的介入更加名正言顺,但这一任务未被完成。
美国方面的文件则显示,由于无法获得达赖的公开表态,中情局最后绕过了达赖,与游击队之间建立直接合作关系。
对于嘉乐顿珠来说,借助“国际力量”帮助“西藏抗暴运动”是他的目的,只要于此有利,都可交往。但美国人似乎并不在意“西藏独立”,只想在**d国家进行滋扰,影响稳定。达赖多年后回忆此事时也承认,美方对“藏独”并不关心,关心的只是“反共”,并感慨美国后来对他们的“出卖”。而台湾方面,国民党也以“反共复国”、“五族共和”、重建“大中华民国”等作为原则与嘉乐顿珠及游击队接触,对其“藏独”主张也毫不关心。
除了“反共”这一共同点外,各方的目的南辕北辙,这种合作无比诡异。“四水六岗护教军”被解放军围剿,撤退至尼泊尔木斯塘建立基地。1970年代,在毛泽东的主导下,北京与华盛顿的关系得到改善,游击队因此失去援助,后在与尼泊尔政府军发生冲突中被剿灭。达赖出走到印度后,其诉求从“抗暴”日益明显转化为“藏独”,又与台湾的目标严重冲突,双方也断绝了联系。
从秘密访台到秘密访京
嘉乐顿珠当时看重的是台湾在联合国的席位。他曾经写信给“中华民国”驻联合国代表,希望借助其在联合国的发言权和投票权,帮助西藏独立。
1959年3月,蒋介石在台发布了《告西藏同胞书》的文告,这份文告成为国民党各部门处理西藏问题的最高原则。但达赖与嘉乐顿珠等认为文告对“西藏地位”表述并不明确。
达赖与嘉乐顿珠等人日益强烈的“藏独”诉求使得台湾方面疑虑重重,态度越来越犹豫。嘉乐顿珠等人也对台湾方面在宣传中把他们视为“反共爱国(指中国)”的“难胞”非常不满,他们反对台湾把西藏问题称为中国内部问题。
1960年,国民党中常会讨论:“达赖喇嘛与嘉乐顿珠旨在宣传西藏并非我国领土之一部分,为将来策动西藏独立铺路之阴谋……西藏问题,我们的立场,当然坚持是国内问题。”
会议上说,嘉乐顿珠愿受台湾的援助,但汇款必须寄给达赖。对于嘉乐顿珠,因为其一贯主张西藏独立,且为从事西藏独立活动最强烈之人,奉蒋介石指示,不再与之联络。当时台湾方面已很不信任嘉乐顿珠,也为后来双方争夺流亡藏人埋下伏笔。
与印度、美国、台湾方面的联系,嘉乐顿珠偏重于政治接触和争取“外援”,而木斯塘“康巴游击根据地”军事方面的工作则由他的助理拉莫才仁具体负责。
国民党逐渐察觉,嘉乐顿珠接触的目的是想借助美国和“中央”支持而达到“藏独”,于是开始绕过他,在木斯塘游击队中进行策反工作。
拉莫才仁在接受台湾记者采访时曾透露,1963年,台湾“国防部”第二厅一个叫格德仁波切的人来到木斯塘游击根据地总部大吉岭,建议藏人跟台湾合作,由台湾支援,委派指挥员。
嘉乐顿珠写信给“中华民国”驻联合国代表后,得到的表态是,对方对“西藏独立”不关心。因此嘉乐顿珠开始在藏人中宣传,不需要台湾的支援,不要台湾派人。木斯塘方面随后便枪毙了格德。
但是台湾方面的情报人员仍然陆续渗透进来,策反了很多“四水六岗护教志愿军”的藏人参加国民党。入党那天,这些藏人都站在蒋介石照片前宣誓,拍了照片寄回台湾。以安多藏人贡唐催成为首的十三部被台湾策反成功。他们不向“流亡政府”纳税,不服从其管理,并大骂其为“流亡政府”。
与此同时,台湾方面还接走一些噶伦,在台成立了另一个噶厦政府。这让嘉乐顿珠等人非常头疼,以至于当时在木斯塘游击队的训练中,台湾被列为“抗暴”的次要对象。
1963和1964年,嘉乐顿珠三次秘访台湾,与蒋经国会面,参与会面的还有国民党秘书长唐纵和情报单位的负责人。会晤的目的主要是“沟通关系”,解决双方的“冲突”。嘉乐顿珠希望台湾停止在他们内部搞“破坏”,应该承认和支持达赖领导的政府,并向全世界进行呼吁。
但这一沟通没有取得成效,嘉乐顿珠只带回了一封蒋介石给达赖的亲笔信。信中,蒋仍然把西藏问题视为“反共抗暴”,这自然不能令达赖满意。此后,达赖方面断绝了与台湾方面的任何官方联系,直到李登辉时代才逐渐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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