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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19 09:3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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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茶馆聊天的时候,一位养了刺猬作宠物的朋友介绍说,刺猬可好玩啦,你给它吃一点盐巴,它就会不停地咳嗽,像这样:呵,呵,呵。她缩着脖子,撅着嘴,眯缝着眼睛,两只手像两只爪子一样垂在胸前。当时在座的无一不被这可爱的咳嗽声所吸引,争相学着来上两下:呵,呵,呵。因为大家都在学,所以彼此之间就有了比较。有的人发出的声音是这样:吓,吓,吓。有的是:咯,咯,咯。有的是:唉,唉,唉。有的是:咕,咕,咕。我发出的是:哦,哦,哦。其中最为夸张的竟然发出了:啊,啊,啊。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的服务小姐绝不会想到这一桌坐着的其实是六七只刺猬。渐渐地,大家都认为自己的模仿是最成功的,到最后只好请那个刺猬的主人再学一次以正视听。但是她的第二次表演却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否决。我也认为,这第二次确实与第一次没有多大关系。她闭上眼睛想了想,在心里揣摩再三以后,又努力地学了两次,还是不成功。众人的挑剔使她有些着急,一着急,就更学不来了。失去信心的刺谓主人最后只好说,算啦,哪天到我们家去看吧。
就是那个发出“啊啊啊”的家伙补充说,对,你又不是刺猬,所以你第一次学得可能也不像,我相信刺猬吃了盐巴以后一定是像我这样:啊,啊,啊。扯蛋!那个发出“吓吓吓”的秃顶哥们反驳说,我看刺猬作爱的时候发出你那种声音还差不多。
一阵大笑。那个发出“咯咯咯”的小姐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这不奇怪,因为“咯咯咯”就是那位“啊啊啊”的女朋友。他们两年前分过一次手,各自在深圳和北京谈了两三次恋爱,于一个星期前在南京又奇迹般地重归于好。我也注意到那个更像是在模仿鸽子的“咕咕咕”显得有些尴尬和紧张。因为两年前已有家室的“咕咕咕”以年长的朋友的身份去安慰刚刚和“啊啊啊”分手的“咯咯咯”,没有控制好尺度,最终安慰到床上去了,而且不止一次。这是朋友圈中谁都清楚的一个事实,唯独“啊啊啊”可能还蒙在鼓里。现在就更没有人去告诉“啊啊啊”了,除非“咯咯咯”自己说。但是就我对“咯咯咯”大概的了解,她是不会说的。不是因为“咯咯咯”不够诚实,而是她心里会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她天生喜欢一种复杂的生活,而她的谎言浅显易懂,这也正是“啊啊啊”为她着迷的真正原因。“啊啊啊”的头发已白了大半,为了掩盖这一点,他干脆剃了个秃瓢,于是“咯咯咯”
送了一大堆帽子给他,让他成了名符其实的帽子王。我觉得人从来就有这么两类,一类是施虐狂,另一类是受虐狂。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后都能觉出快乐来,你很难为你的同情心在其中找到恰当的一个立场。所以我本人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和“咯咯咯”几年前的那一次愉快的通奸是对和倒霉蛋“啊啊啊”五年友谊的一种侮辱。直到眼前我还隐隐地有些不安,只是因为她的左乳房里有一蚕豆大的肿块。
“咯咯咯”固然已被看作一泡狗屎,那个“啊啊啊”其实也是另一泡狗屎而已,再对两泡狗屎作进一步的区分,赞成靠右的一泡,反对靠左的一泡,或者拥抱红色的一大泡,孤立黑色的一小泡,这种做法实在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你刚才是怎么学的?忽然有人问我。这个敏感的好心人想把大伙从眼前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引开去。于是我非常投人地学了一遍。
哦,哦,哦。
果然,大家都会心地笑了。那个敏感的好心人,也就是像患有便秘一样发出“唉唉唉”的家伙非常适时地建议说,既然已经射精完了,那么我们就散伙吧。
“咕咕咕”不很情愿地在众人的审视下付了账。没人要求他这样做,当然他这样做了,也没人表示反对。茶馆外停了一排三辆正在等生意的出租车,司机靠着车门抽着烟,聊着大天。我住在乡下,回去的路最远,于是我当仁不让地走向了第一辆车。
在我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有个软软的东西轻轻地触了触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啊啊啊”这个傻B ,缩着脖子,撅着一张大嘴,两只肥厚的手垂在胸前,“啊啊啊”地叫唤着。我想这是一只六三年的刺犯在向我告别。于是我也缩起了脖子,撅起了嘴,把提着一只塑料袋的双手垂在胸前,和他“哄哄哄”了一番。我们都听出了对方的好意并且懂得珍惜。这时其他的朋友迅速受到感染,也都现出了刺谓的原形。六七只刺猪在茶馆门口挤成一团,互道晚安:啊,啊,啊。
呵,呵,呵。吓,吓,吓。咯,咯,咯。咕,咕,咕。唉,唉,唉。嗅,嗅,哦。
并且用爪子互相抚摸来抚摸去,情景的确感人。那个“噢噢噢”不失时机地抚摸了丰满骄挺的“呵呵呵”,他一直想这么做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而且做得光明正大。“呵呵呵”没有表示不悦,毕竟对一只刺猬来说这不算什么。而当“噢噢噢”再次向她趋近时,“噢噢噢”含胸拔背,左躲右闪,让他什么也没捞到。“噢噢噢”同样觉得这很正常,刺猬嘛,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就会缩成一团,浑身是刺,让你近身不了。出租车司机早就不耐烦了,狠狠地摁了两下喇叭。刺猬们被吓得一哆嗦,更是挤成一团。你听说过哪只刺猬一听喇叭响就知道爬上车去的呢?没有,当然没有。正好这时茶馆里出来了一批西装革履的人,不是刺猬,他们很快地分别上了车。第一辆车的司机在车开动的时候探出头来大骂了一声:呆B !
刺猬们听了很快乐,因为它们听不懂。第二辆车也开起来了,司机是个女的,胖墩墩的,没想到她也尖着嗓子骂了一声:傻B !太好了,现在刺渭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第三位司机,听听他想说些什么。第三位司机是位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一直在用一种鄙视的目光打量着刺猬们,慢慢地,他的眉宇间又多了一丝仿佛是来自生理的厌恶。车开走了,他什么也没说。
奇怪的是,刚才在茶馆里彼此已经生厌的一伙朋友,此刻作为一伙刺猖聚在一起却有了意犹未尽的味道。既然还不想散,“咕咕咕”说,我们干脆去吃图门烤肉吧,我知道一家,离这不远,在汉西门那边,生意火得很。只有“呵呵呵”,也就是饲养刺犯的女主人,说今天有事,必须先走。她要走,对“噢噢噢”是个打击。
于是“噢噢噢”连忙热情地提出要送她回去,但是被果断地拒绝了。邀请和拒绝都很快,就像晴朗天气的夜晚天边的一道闪电。被拒绝的“噢噢噢”当即就把胸前的两只爪子放下,还原成了人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实在有点挂不住。不过说实在的,刺猬也怕被这样拒绝。“咯咯咯”说,你也真是的,这么早回去干嘛,难得老公不在家。“呵呵呵”说,那只刺猬怕是要饿昏了,她得赶快回去,真的,你们去吃吧。秃顶的“吓吓吓”对她说,你们家那只要饿昏了的刺猬不会也长得像我这样吧?众人附合。但是“呵呵呵”丝毫不示弱,她说,不会的,至少头上的毛比你多。“吓吓吓”一扳脸说,你说清楚,哪个头上的毛比我多?“呵呵呵”说,你就别比啦,你露出来的头就这么多毛,没露出来的那个想必更少。又是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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