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浮云过眼

《洛丽塔》--------纳博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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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4: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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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访拉姆斯代尔。我从湖那边渐渐驶近了它。炎热的中午耀人眼目。我开着这辆沾满泥泞的车子,透过远处松树的缝隙,辩认出湖水闪闪的亮光。我驶进了

那座墓地,在那些长短不一的墓碑间穿行。你好,夏洛特,有些坟墓上,插着苍白的、半透明的小国旗,旗子懒懒地在四周常青树下,在无风的空中低垂着头。

吉.爱德,真倒露——指的是吉.爱德华.格拉默,是纽约一位三十五岁的办公室主任,他是刚刚进入这个行列的,被控告犯有谋害他三十三岁的妻子多梦西的罪行

。爱德为争取干净利索,就用大头短棒猛击他的妻子,而后把她塞进小汽车。可事情还是败露了,县里的两名警察在巡逻时,看见格拉默夫人崭新的大型蓝色克

赖斯勒(是她丈夫送她的结婚周年礼物)发疯似地冲下山坡,那山坡恰好在他们巡逻的范围之内(上帝保佑我们的好警察!)。汽车擦边冲过了一个电线杆,冲上一

个长满荆棘、野草莓和野菜的路堤,最后车翻了。当那两名警察把格拉默夫人的尸体搬出车子时,车轮仍在温柔的阳光下缓缓地旋转。起初,这极象是一起很平

常的交通事故。唉,只是那妇人被猛击过的身体与只受了轻微损坏的小汽车极不相称。我要干会漂亮得多。我继续往前开。又看见那座白色教堂细长的顶尖和那

片广阔茂盛的榆木林,真有意思。我忘记了,在美国郊区的街道上独自一人步行比独自一人开车更惹人眼目,竟把车扔在路上,谨慎地徒步走过草坪街342号。在

伟大的流血事件发生之前,我有权放松一下自己,有权来一次精神反当的感情解放。琼克大愿已关上了它白色的窗板;朝向人行道的一个“此屋出售”的白色招

牌上面,不知谁系了一条深黑色丝绒发带。

  没有狗在叫。没有园林工人在打电话。爬满藤枝的门廊里,也没有坐在那儿的“对门”小姐——而今孤独的步行人气恼的是两个梳马尾辫,系着同样圆点花

纹围裙的年轻女子停下手里的活,直盯着他看:无疑她早就死了,这两个可能是从费城来的她的两个双胞胎侄女。

  我该不该走进我的旧居?象屠格涅夫一部小说里写的,一首激烈的意大利钢琴曲从一扇敞开的窗子里涌出——是卧室的窗子:是什么浪漫的灵魂在这今人销魂

的星期日,当阳光照耀在她可爱的腿上,在从未有钢琴淙淙作响的房中弹琴?忽然间,我发现,在我曾修剪过均草坪上,一个金色皮肤、棕色头发的性感少女,九

岁或十岁,穿着白色短裤,正用她那充满野性魅力、深蓝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说了句讨好的话,表示我没有恶意,一句老派的赞美辞,你有多么美丽的眼睛;

但她却迟迟疑疑往后退去,音乐也戛然而止,而后一个面容黑粗、全身汗水淋漓的男人走出来,愤怒地瞪着我。我刚要解释,猛然间,一阵极度的窘迫袭来,我

意识到我满是泥巴的祖布工作服,我肮脏破烂的毛农,我胡子拉茬的下巴,我叫化子一样充血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我扭转身,步履艰难地沿来路走回去。人

行道上一条熟识的裂缝里长出了一株翠菊模样苍白的花。这时悄悄地,“对门”小姐又复活了,由她的两个侄女推到了门廊里,仿佛这是个舞台,而我是个名星

演员。我飞快地奔向我的车,心里祷告她千万别叫我。那是怎样一条陡峭又窄小的街道,是怎样一条深远的长街。一张红色的罚款票夹在刮水器与挡风玻璃之间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撕成两片、四片、八片。

  我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就又抖擞精神,往闹市区那家我五年以前曾提着一只新箱子去过的旅馆驶去。我定了一间房,用电话订了两个约会,刮了脸,洗了

澡,穿上一身黑衣服,下楼到酒吧喝了点酒。一切如故。酒吧里仍旧弥漫着那深暗、压抑的石榴红色灯光;多年以前,这样的灯在欧洲就仅出现于低级旅馆里;

不过这里是为制造一种融融的家庭气氛。我仍坐在那张小桌旁;从前,我刚做上夏洛特的房客时,曾想过,要温雅地与她共饮半瓶香槟以示庆祝;谁知这竟征服

了她那凄楚可怜的心。一个圆脸盘的男侍者正在万分小心地将婚宴用的五十杯雪利酒摆在一个圆形托盘上面,这也还跟从前一样。这次演奏的是土豆幻想曲。差

八分钟三点。过门厅时,我得绕过午饭聚餐后正千恩万谢彼此道别的一群夫人们。突然其中一个大叫了一声,认出了我,向我猛扑过来。她是个胖妇人,穿着银

灰色的衣服,小帽上有一根细长的灰色羽饰。是查特菲尔德夫人。她面带假惺惺的微笑向我袭来,因怀着那恶的好奇心,面孔闪闪发亮(我是不是对多丽做了弗兰

克.拉萨尔,一个五十岁的机器工,在一九四八年对十一岁的萨莉.霍纳做的事?)很快,我就把她那劲头十足的欢欣压了下去。她以为我在加利福尼亚。怎么会—

—?我特别欣慰地告诉她,我的继女刚刚嫁了一位聪明又年轻的采矿工程师,他在西北部做秘密工作。她说她不赞成早婚,她就决不会同意她的菲立斯,现在十八

岁了——。

  “唆,是的,当然,”我平静地说,“我还记得菲立期,罪立斯和营地。是的,当然。顺便问一句,她跟你说过查理.霍姆期在那儿诱奸了他母亲管辖下的孩

子的事吗?”查特菲尔德夫人已经破裂了的笑容现在完全消失了。

  “真不要脸,”她大声喊叫,“真不要脸,亨伯特先生!那可怜的孩子刚刚死在朝鲜。”
  我说她不认为“vient de”带个不定式,表示最近刚刚发生的事,比英文中的“gust”带过去式时更利索吗?可我得走了,我说。

  又过了两个街区就到了温德马勒的办公室。他欢迎我来,只慢慢伸出手,把我整个的手都握在里面,那么强有力,彻底的一握,他以为我在加利福尼亚。难

道我没在比尔兹利住过码?他的女儿刚刚进了比尔兹利大学。关于——?我把有关希勒夫人所有必要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我们做了一次轻松愉快的公务式会谈。我

出来后,走进九月灼热的阳光里,活象个心满意足的乞丐。

  既然一切障碍都己消除,我就能够毫无顾忌地为我来拉姆斯代尔的主要目的而全力以赴。我一直以我为之骄傲的那种有条不紊将克莱尔.奎尔蒂的面孔掩蔽在

我黑漆漆的城堡里,他在那儿等着我带理发师和牧师去:“醒来吧,你的死期已经到了!”我此时已没有时间讨论人相学的记忆法——我正在找他叔叔的路上大

步如飞——但还是让我草草记下这一点:在我朦胧、晕沉沉的记忆里,保留着他的一张可恶的面孔。瞥了几眼,我发现它同一个乐呵呵、令人讨厌的酒商很象,

他是我在瑞士的一个亲戚,手持哑铃,穿着有臭味的斜纹毛衣,肥胖的手臂上汗毛浓密,还有一小块秃顶;有一个长着一张猪脸、又做佣人又当情妇的小娘儿们

路伴他。总之,他是个于人无害的老流氓。实际上,他是太无害了;与我的猎物不能混为一谈。这么想着,特拉普形象在我心中模糊了。它完全被克莱尔.奎尔蒂

的面孔吞没了——那面孔是一张镶在相框里、摆在他叔叔桌上的照片,逼真极了。

  在比尔兹利,医术高明的莫尔纳大夫曾给我做了一次牙科大手术,仅留下了我的几颗上牙和几颗下牙。换上的假牙依附于假牙托,后者又靠一根纤细的金属

我固定在上牙床上。整个安排是一个杰作,我的虎牙仍完好无损。然而,为了掩饰我秘密的目的,找一个合理的托辞,我又对奎尔蒂大夫说,为了减轻面部神经

痛,我决定把剩下的几颗牙也拔干净。一整副假牙得花多少钱?假定我们把第一次约会订在十一月某一天,手术得需要多长时间?他那名声很响的侄子现在哪儿?

有可能戏剧性地一次就把它们统统拔光吗?

  奎尔蒂大夫穿着白色工作服坐在桌子角上,头发灰白,理的是平头,有一副政治家常有的宽而平的脸庞。他正在构思一个辉煌的长期计划,一只脚悠闲地,

诱人地摇着。他将先给我安一副临时性的牙托,等牙床长好,再换成永久性的。他想看看我的牙。他穿了—双镂空的杂色鞋。一九四六年以来他再没见过那恶棍

,但他想他可能在老家,格里姆路,离帕金顿不远。这是个宏伟的梦想。他的脚晃着,他凝视的目光充满灵感。这大约要花六百元钱。他提议他立刻就行动,手

术开始前把第一副牙托准备好。我的嘴对他来说是个装满了无价之宝的辉煌洞穴,但我不准他进去。

  “不,”我说,“我想了想,还是让莫尔纳大夫来做吧。他要价更高,当然他比你更高明。”

  我不知哪位读者以后会有机会说这样统括。这是一种很美妙、很朦胧的感觉。克莱尔的叔叔仍坐在桌子上,仍是一副神思恍惚的表情,只是他的脚已不再摇

那装满玫瑰色期望的摇篮。然而,他的护士,一个瘦骨嶙峋、面容憔悴,长了—双悲剧性碧眼的女孩却很丧气,她冲着我身后扑过来,好把门“砰”地摔上。

  把弹夹送进弹盒。使劲往里送,直至听到或感觉到它们的契合。性能良好。容量:八颗子弹。泛着阴森森的蓝光等待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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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5: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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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金顿一个加油站的服务员,清清楚楚对我讲了去格里姆路该怎么走。为了确定奎贝蒂是否在家,我想给他挂个电话,但听说他的私人电话最近接不通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离开了吗?我开始往小城以北十二英里远的格里姆路开去。那时,黑夜已笼罩了四周,我沿曲折、狭窄的公路行驶,一长串矮木桩,鬼森森泛着自

光,借我的灯亮,指绘我这个或那个转弯。我能认出路这边是一条黑洞洞的河谷,另一边是一道长满树木的斜坡;前面,蛾子象飘洒的雪花,从黑暗里涌出,飞

进我探照灯的光束。行到第十二英里的时候,一座头兜模样奇异的吊桥耽搁了我一会儿,过了桥,右边,赫然耸出一块被冲洗得发白的礁石;又走了几辆车长的

一小段距离,还是沿同一侧,我离开了高速公路,转驶到那条砾石铺筑的格里姆路上去。几分钟内,四周是一片阴湿、黑沉沉、茂密的树林。然后,就到了佩沃

庄园,一幢带角塔的木质房耸立在一片圆形空地上。窗子里透出黄、红的灯光;车道里乱糟糟堆了半打车。我在林荫里停下来,熄了灯,悄悄地思索着下一步的

行动。他身边会围着他的亲信和妓女。我不得不窥见到那摇摇欲坠的城堡里面正在欢闹的“骚乱的青年”,这名词是她一本杂志里的一篇小说名,茫然的“纵乐

”,一个邪恶的成年人,还有香烟、毒品、保镖。至少他在里面。我可以明天早晨再来。

  我悄无声息地开车回了小镇,我这辆破旧又忠诚的车子,那么忠心耿耿,几乎是欢欣地为我服务。我的洛丽塔!

  放手套的那个夹层的底处,还留有一只她用了三年的小发夹。还是那群苍白的蛾子,纷纷被我的车头灯从黑暗中吸引出来。黑乎乎的谷仓,还是在路边这儿

、那儿地堆着。人们还是去看电影。我正找宿处,路过一个露天电影院。在一片塞勒涅的辉光中,与茫无边际的无月之夜形成对比的,是一只巨形的银幕斜斜地

悬在沉寂的田野上空,真是神秘极了,上面,一个扁细的鬼怪正举着枪,接着,从渐渐模糊的那个世界歪斜的角度看,他和他的武器全化成了一汪晃动的洗碗水

,一会儿,一排树木就把那画面挡住了。
  
  35
  第二天早晨大约八点钟,我出了失眠旅馆,在帕金顿又消磨了一段时间。种种事情不成功的幻觉纠结在脑中。想到自动枪里的子弹蛰伏了一个星期,也许已

经不好用了,我就把它们取出来,另装了一批新的。上次给丘姆上的油太多了,

  现在怎么也弄不掉。我只好用布把它包上,它象负伤的翅膀,又用另一块布包上一把备用的子弹。回格里姆的一路上,暴风雨陪我行了大半程,到佩沃庄园

时,太阳又露出笑脸,火烧火燎,鸟儿在湿漉漉的树林里嘁嘁喳喳地欢叫。那幢设计精巧,略显陈旧的房屋仿佛立在冥冥的梦中,就如同我的大脑;因为当我的

双脚踏上这片松 软、不安全的土地时,我禁不住意识到,我的酒精刺激做得太过份了。

  对于我按门铃的回答,是一阵谨慎,嘲讽性的寂静。不过车房里停着他的车,一辆黑色的敞篷车。我试着碰了下门环,仍是无人。我怒气冲冲低吼了一声便

去推门——真太妙了,门竟“吱”地开了,象中世纪的童话故事。我在身后轻轻将门带上,穿过一个宽敞、丑陋的大厅,同时使劲往邻近的起居室里看,看见许

多用过的玻璃杯散落在地毯上。我断定主人仍在主人的卧室里蒙头大睡。

  于是我举步上楼。右手抓住口袋里裹着的丘姆,左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我察看了三间卧室,其中一间显然是夜里有人住过。楼上一间藏书室,满是花。另一

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光滑的地板上立着许多宽大纵深的镜子,还有一张北极熊皮。还有许多房间。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妙的想法。如果,或者当主人从林间散步

回来,或从哪个秘密洞穴钻出来,对于一个面临重要任务而心神不定的持枪手来说,应该防止其游戏伙伴将自己锁在某间屋里。于是,至少有五分钟我满楼转悠

——头脑清醒的神经错乱,发了疯的镇静,一个迷了心窍、顽固的猎人——哪只锁上有钥匙,就把它转下来,用空闲的左手揣进口袋。房子因为很古旧,没有现

代迷宫,没有设计许多秘密机关,因此唯一能从里面反锁的浴室,是为了计划生育的秘密需要。

  说到浴室——我刚要去查第三间,主人就浑身湿淋淋地从里面出来了,身后留下一条细细的水流。走廊里的那个椅角根本藏不住我。他脸色青灰,眼睑松驰

,几根稀疏的头发乱糟糟的,但他还是能被认出来,准确无误;他从我身边扫过,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浴衣,和我那件很相象。他没发现我,要么就是当我是什么

熟悉的,不关痛痒的幻象没理我——他继续往前走,给我看到他那毛茸茸的小腿,象个梦游者,下了楼。我把最后一把钥匙揣进口袋,尾随他到了门口。他半张

着嘴,半开着前门,从一条阳光的缝隙里偷偷往外看,那,神态就好象他认为他听见了一个不那么热诚的来访者按了门铃又溜走了。然后,仍然不去理会那个停

在楼梯上穿着雨衣的幽灵,主人从客厅穿过大厅走进一间小巧、舒适的内室;我则穿过客厅———放宽了心,知道他跑不掉了——离开他,到一个装饰得很象酒

吧一样的厨房里,小心翼翼揭开油腻腻的丘姆,谨慎地别把油蹭在铬壳上——我觉得我是上错了油,它怎么乌涂涂的,脏得可怕。与往常一样,我一丝不苟地把

赤裸裸的丘姆装进我随身携带的一个干净套里,然后直奔那个小房间。我想说,我的脚步很轻快——很可能太轻快了,也许不会成功。但我的心砰砰乱跳,象快

活的老虎;这时脚下突然踩碎了一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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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5:38 |显示全部楼层
  主人在东方风格的门廊里见到了我。
  “你是谁?”他问,嗓音很高,很嘶哑,两只手唰地插进晨衣的口袋里,两只眼睛盯住我头顶东北方向的一点。“你莫非是布鲁斯特?”
  很显然,直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完全处在我的所谓掌握之中。我可以随心所欲。
  “很对,”我乎心静气地回答。“我是布鲁斯特先生。开始以前我们先谈谈。”
  他看上去很高兴。他污涂的胡子抽动了几下。我脱下雨衣。一身黑西服,一件黑衬衫,没系领带。我们在两张安乐椅上坐下。

  “你知道,”他说,一边“嚓嚓”地抓挠挠他肉鼓鼓、粗糙的灰色面颊,邪笑了一下,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你并不象杰克·布鲁斯特,我是说,相似处

并不特别突出。有人告诉我,他有个哥哥也拥有一家电话公司。”

  要让他落入圈套,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忏悔和愤怒的日子……看看他圆胖的手背上那些黑黑的汗毛……用一百只眼睛巡视他的紫红色丝衣,他多毛的胸膛,那

似乎已朕兆出了伤口,那一派狼藉,和那痛苦的哀乐……要记住这个半兽、没有人性的骗子奸污了我的爱人——噢,我的爱人,这是无法忍受的天赐之福!

  “不,恐怕我哪个布鲁斯特也不是。”
  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更高兴了。
  “再猜猜看,矮胖子。”
  “呵,”那矮胖子说,“这么说你不是为那些长途电话来找我麻烦的吧?”
  “你确实打过一次长途,对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过我认为他说过他从没有——
  “人们,”他说,“泛指的人们,我不是指责你,布鲁斯特,但你知道,擅自侵入这种该死的房子,连门也不敲一下,这是荒唐的。他们用客疗,用厨房,

用电话。菲尔往费城打电话,帕特往巴塔哥尼亚打电话。我拒绝付钱。你的口音很有意思!老兄。”
  “奎尔蒂,”我说,“你还记得一个小女孩叫多洛雷斯.黑兹,多丽·黑兹吗?科罗拉多的多丽.多洛雷斯?”
  “当然,她可能打过那些电话,当然,任何的地方,天堂,
  华盛顿,地狱峡谷。谁会在乎?”
  “我在乎,奎尔蒂。你知道,我是她父亲。”
  “胡说八道,”他说,“你不是。你是外国来的文学掮客。
  有个法国人曾把我的《骄傲的生灵》译成《椅子的骄微》。可笑!”
  “她是我的孩子,奎尔蒂。”

  他这种状态,任凭什么也不能把他带回到过去了,但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又不那么令入相信。她的眼睛警觉地倏然一亮,给他添了八分生气,但立刻又黯然了



  “我自己也很喜欢孩子,”他说,“父亲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转过头找什么东西。拍拍口袋,又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坐下!”我说——嗓门显然高得出乎我的预想。
  “你不必对我吼叫,”他以奇异的女性口吻报怨道,“我不过想抽支烟,想得要死了。”“你就要死了,无论如何。”

  “噢,啧啧,”他说,“你开始让我厌须了。你要什么?你是法国人吗,先生?想喝点什么吗?我们到厨房去喝点烈性酒———”

  他看见了平躺在我掌中的那只黑色小武器,好象我正要把它奉献给他。
  “嘿!”他拖着长声道(现在开始摹仿电影里那些下流社会的呆瓜),“你拿着一只漂亮的小手枪,你要什么价?”我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他的手刚好碰翻他

身旁矮桌上的盒子。盒子里跳出一把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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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5:54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儿呢,”他欢快地说。“你还记得基普林说过:女人就是女人,而下士是一支香烟。现在,我们需要火柴。”

  “奎尔蒂,”我说,“我要你注意了,你的死期已到。我们都知道来世也可能是极端痛苦、精神错乱的永恒世界。昨天你已抽完了最后一支姻。注意,好好

想清楚你眼前的处境。”

  他不住地把德罗姆牌香烟拆开,大声地一点点嚼着烟丝。
  “我愿意试试,”他说,“你若不是澳大利亚人,就是德国的流亡者。你非得与我说话吗?这所房子不是犹太人的,你知道。也许,你最好还是离开,别再冲

着我比划那支枪。琴房里我可有一只老斯特恩.路加。”

  我把丘姆对准他穿着拖鞋的脚,扣动扳机,咔嗒一声。

  他看着脚,看着手枪,又看看他的脚。我又试了一次,仍是糟透了,子弹射出去,随着一声微弱的、幼稚可笑的响声,钻进了厚厚的粉红色地毯。我朦胧地

觉得它只是慢慢地溜了进去,可能还会溜出来。

  “懂得我的意思了吗?”奎尔蒂说,“你应该再小心些。把那东西给我,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伸过手来取。我把他推回到椅子里。那种强烈的激动已渐渐消退。是消灭他的时候了,但他必须死得明白。他的样子影响了我,手中的武器也好象又软又

笨。

  “好好想一想,”我说,“想想多丽.黑兹,你绑架了她——”

  “我没有!”他大叫,“你完全弄错了。我把她从一个野蛮的性反常者手中救了出来。给我你的证据而不是对着我的脚开枪,你这个丑八怪,你。证据在哪儿

?别人犯了强奸罪,

  我不负责。荒唐!我向你保证,那次愉快的旅行只是一场愚蠢的特技表演,但你把她又弄了回去,是不是?好了,我们喝点什么。”

  我问他想坐着死,还是站着。
  “呵,我想想,”他说,“这个问题可不容易回答。顺便提一句——我犯了个错误。我很抱歉,诚心减意。你知道,我并没有玩弄你的多丽。老实告诉你吧

,我实际上阳萎,这真让人伤心,我给了她一个美妙的假期。她遇到了许多出色的人。你知道——”

  突然间,他猛地跃起,重重地向我压过来,把手枪逼得通地钻进了一个带抽屉的柜橱底下。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进攻猛烈,却没多大力气,我不费劲就把

他推回到椅子上去。

  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把双臂抱在胸前。
  这回你挺行的,”他说,“你先去歇着吧,过会儿再来收拾我也不迟。”
  他的法语挺有进步。
  我四下里看看,也许,如果——也许我能够——两手与膝盖一起着地?——要冒这个险吗?
  “怎么回事?”他问,紧紧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俯下身,他没动,我俯得更低些。
  “我亲爱的先生,”他说,“别拿生死闹着玩。我是个剧作家。我写过悲剧、喜剧、幻想剧。我曾把《贾斯廷》和十八世纪其他性剧本拍成私人电影。我是

五十二部成功的电影剧本的作者。我了解所有法则。这事让我来解决。哪儿有个拨火棒,我怎么不去找一个来,然后,我们就把你的财产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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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6:14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着,就忙乎乎、大惊小怪、狡猾地站起身。我伸手在橱底下摸索,同时密切地注视他。突然之间我发现,他早就发观我尚未发现丘姆正躺在橱下的另一

角。我们又开始搏斗。我们抱在一起,在地板上滚得天翻地覆,象两个无助的大孩子。他袍子下面是赤裸裸、淫荡的肉体,他压在我身上时,我觉得象要窒息。

我又压到他的身上。我们又压伤了我。他们又压住了他。我们压住了我们自己。

  我估计,等这本书出版被人读到时,也得是二十一世纪初期(一九五五年再加上八十或九十年,活得长些吧,我的爱人);年纪大的读者,看到这儿,一定会

回想起他们童年时看过的西部片中那些搏斗的场面。不过我们之间的扭斗,既没有凶猛的拳击,也没有打飞的家具。他和我是两个用脏棉花和碎布填塞的假人。

这是一场无声的、软绵绵的、不成任何招式的搏斗,是在两个文人学士之间进行的,其中一个被毒品搞垮了身体,另一个心脏患病,且喝多了杜松子酒。当我终

于再次把那宝贵的武器抓到手里,当那电影剧本作家终于又坐到他的椅子上,我们两个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刚刚决战了一场的斗牛士或斗羊士也不会如此



  我决定察看一下手枪——我们的汗可能弄坏了什么机件——我决定先把气喘顺,再进行计划中最主要的一项。为了填补这段空白,我建议他自己宣读他的死

亡判决书——我用韵文写好的。“诗式的判决”这个词可能正好用在此地。我递给他一张整洁的打字稿。

  “好吧,”他说,“主意妙极了。让我把眼镜取来。”(他想站起身)。
  “不行。”
  “听你的。要我大声读吗?”
  “对”。
  “我要读了,还真是用韵文写的。”
  因为你捉弄了一个罪人
  因为你捉弄
  因为你捉
  因为你趁机利用了我的不利条件……
  
  “很好,你知道,真是好极了。”
  ……当我赤身裸体
  站在联邦的法律和刺痛人眼的星星面前
  “噢,妙哉!”……因为你趁机利用了一种罪孽
  当我无助地抛酒着泪水和脆弱
  当我怀着最美好的希望
  梦想在一个山区与洛丽塔结合……
  “不懂。”
  因为你趁机利用了我内心深处
  本性的无知
  因为你欺骗了我——
  “有点重复,什么?我念到哪儿了?”
  因为你骗取了我的赎罪
  因为你夺走了她
  在她的年龄少年正在玩勃起肌
  “变下流了,嗯?”
  羽绒般温柔的一个小女孩仍戴着婴粟花
  仍吃着玉米花在彩色的黄昏里
  那时黄褐色皮肤的印第安人取走
  了他的谷物
  因为你偷走了她
  从她白眉毛高贵的监护人手里
  刺穿了他沉重的眼睑
  撕扯了他的袍子,黎明时
  让猪猡去践踏他新的不幸
  爱情和紫罗兰的可怕
  悔恨的绝望而你
  把玩腻了的洋娃娃撕成碎片
  又把她的头扔弃
  因为你做的这一切
  因为我一切都未做起
  你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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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6:36 |显示全部楼层
  “嘿,先生,这无疑是首好诗,就我所知这是你最好的一首。”

  他把它叠好,又递还给我。
  我问他死前是否有重要的话要说。自动枪再次为此人待命。他看着它,长叹了一声。

  “我说,麦克,”他说,“你喝醉了,我又是个病人,我们把这事推迟吧。我需要安静。我得治一下我的阳萎。下午朋友们要来找我—起看球赛。这场持枪

的滑稽戏变成了一件吓唬人的讨厌事。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无论在哪一方面——性欲、自由诗、枪法。如果你对我有怨恨,我准备做出非凡的改正。即使是一场

老式的决斗,用剑,或用枪,在里约或别的地方——都行啊。今天我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都没处在最佳状态,但实在话,我亲爱的亨伯特先生,你不是个理想的

继父,而且我也没有强迫你的小小的被保护者跟我走。是她让我把她带到一个幸福一点儿的家里去的。这所房子不象那个我和好朋友们共有的牧场那么现代。但

它很宽敞,夏天冬天都很凉爽,一句话,很舒适,我打算回英国或佛罗伦斯去,不再回来了,所以我建议你搬进来住。它是你的了,无偿地。

  只要你别再拿那把枪指着我(他令人憎恶地发誓)。顺便说一句,我不知道你是否对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只要你有兴趣,我可以提供给你,仍是无偿地,作家

里的玩物,是个非常令人兴奋的畸形人:一个有三个乳房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真是第一流的好乳房,这是个稀有又可爱的自然杰作。现在,理智些吧,你只会

把我打伤,可你就得在监狱里日益憔悴下去,而我将在热带的气候条件下恢复健康。我向你保证,布鲁斯特,你住在这儿会很快活。酒窖里藏酒很多;还有我下

一个剧本的所有版税——现在银行里我没有多少钱,但我打算去借——你知道,象那个头脑冷静的巴德说的,去借,去借,再去借。还有其他的好处。我们这儿

有一位顶顶可靠,最易受贿赂的打杂女工,维伯莉萨夫人——名字很怪——她每星期从村子里来两次,当然,今天不是她该来的日子,她有女儿,有孙女儿。我

知道警察头目的一两件隐秘事,这使他成了我的奴隶。我是个剧作家,我曾被称为美国的梅特林克,梅特林克.施梅特灵,我是说:得啦!这一切都不值一提,而

且我也不敢肯定这么做对不对。永远也不要用草药和甜酒。现在把抢扔掉,做个好人,我认识你可爱的妻子但不熟。我的衣服你可以随便拿去穿。噢,还有一件

事——你会喜欢的。我收藏着一套完全独此一家的性爱大全,藏在楼上。只说其中的一种:精装的对开本《巴格拉什岛》,探险家兼精神分析学家梅拉尼.韦斯写

的,她是个非凡的女性,这是本卓越的著作——把枪放下——里面有八百张照片,还有些雄性器官,是一九三二年她在巴达海的巴格拉什岛上研究过并收藏起来

的,都是些很具有启发性的照片,里面还交织着蓝天下的爱情——把枪放下——另外,我还可以为你安排去观看死刑,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椅子是漆成黄色—

—”

  嗖。这一次,我打中了什么硬东西。是一把黑色摇椅的椅背,它与多丽.希勒的那把不无相似处——子弹打在前背上,椅子立刻摇晃起来,那么快,那么起劲

,这时,不管谁进了屋,都会为这两种奇观惊得目瞪口呆:那把摇椅在恐惧地拼命摇晃,而我紫红色的靶子刚刚坐过的那把扶手椅,也已空空的没有了活物。他

的手指胡乱在空中抓挠,屁股飞快地抬起,嗖地逃进了琴房。紧接着我们就在门里门外又踹又拽,气喘嘘嘘;琴房门上有钥匙,这被我忽略了。不过这次我还是

胜了,反复无常的克莱尔突然挪动了一下,就坐在了钢琴前,很粗暴地弹了几个强有力的和弦,琴声轰鸣,歇斯底里,他的下巴颤抖着,伸开的手指紧张地往键

上狠砸,鼻孔里发出一种声带的喷气声,这在我门搏斗中还从没出现过。他仍然唱着那些让人不堪忍受的高调子,一边试图用脚开开钢琴近旁的一个象水手用的

箱子,但没成功。我的第二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胁,他从椅子上抬起身,越抬越高,象又老又病、头发灰白的尼金斯基,象老费斯弗尔,象我过去的一些恶梦。他

把身子抬到非常的高度,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他撞破了空气——空气里仍颤动着那宏大、沉重的音乐回声——

  一声嚎叫,他的脑袋向后仰去,手压向额头,另一只手抓住腋窝,仿佛遭了大黄蜂的蜇咬,他很快站住,又恢复成一个正常的穿晨衣之人,急匆匆奔进大厅



  我三步并两步,象袋鼠似地跳跃向前,追着他穿过大厅,保持着笔直的身子,笔直的腿,紧跟在他身后跳了两下,然后我象跳芭蕾那样奋力跳到前门和他之

间,目的是阻止他,因为门没有关严。

  突然间,他开始走上宽阁的楼梯,神态严峻而痛苦。我换了方位,不再追他上楼,一连串射出三、四发子弹,速发速中,而每一次射中,每一次那可怕的东

西射中他,他的脸都扭成一副滑稽荒唐的样子,好象是在夸张疼痛;他慢下脚步,眼睛转了几转便半闭上,发出了一声女气十足的“呵!”只要一粒子弹打中他,

他就剧烈抖动,好象我在挠他痒痒;每一次我缓慢、笨拙、瞎乎乎的子弹打中他,他就用假冒的英国口音压低嗓音说——同时骇人地扭动着、颤抖着、傻笑着,

尽管如此,仍用一种奇怪的超然,甚至温和的口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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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6:52 |显示全部楼层
  “呵,疼呵,先生,够了!呵,钻心的疼,我亲爱的朋友,求求你,住手吧!呵——很疼,非常疼,真的……上帝!啊!这真是可恶至极,你真的不该——”他

到了楼梯平台上,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但他仍坚决地继续往上走,尽管肿胀的体内带着那么多铅弹——我感动苦恼和沮丧,我明白我不但不能杀了他,反而给这

可怜的家伙注人了暂时的能量,似乎那些子弹是药物胶囊,一种猛烈的万灵药性正在发生效力。

  我再一次压上子弹,两只手黑乎乎,血乎乎——我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上面被他浓浓的血污染了。接着,我追着他上了楼,那些钥匙象金子一般在我口袋里

叮铃作响。

  他步履艰难,从一个屋走到另一个屋,鲜血如涌,试图找—扇开着的窗子,又摇摇头,仍企图游说我放弃谋杀。我瞄准了他的头,突然间,他退进了那间主

人的卧房,原来耳朵所在的地方进出了一团盛大的紫红色。

  “滚开,滚出去,”他说,咳嗽着,愤怒已极。真是恶梦般的奇迹,我看见这个血污淋漓,却依然神采奕奕的人上了床,把自己裹进乱糟糟的毯子里。我站

近些隔着毯子朝他开枪,于是他躺倒了,嘴唇上面开出了一个大大的、满带不成熟涵意的紫泡,开成玩具汽球那么大,而后破灭了。

  一刹那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噢,绝不是那种一般罪犯感觉的短时间眼前发黑;相反,我想强调这一事实,对他流出的每一滴鲜血我都负有责任。但,

突然间发生了瞬间的变化,我象是站立在那间夫妻卧室里,夏洛特病奄奄躺在床上,奎尔蒂病得很重。我手里拿着他的一只拖鞋,而不是手枪——我坐在枪上。

然后我又坐到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去,稍稍定定神,看看表,表面的玻璃已掉了,可指针仍在走动。

  这一场悲剧持续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安静了。我根本没有如释重负之感,相反,一个甚至比我希望摆脱掉的那个重负更沉重的负担挨近了我,袭上了我的身

,重重地压住了我。我不能过去碰他,证实他确已死了。看上去他是死了:四分之一个脸己被打掉,两只苍蝇团团围在边上旋转,开始意识到自己交了天大的好

运。我的手不比他的手好多少。我到隔壁浴室里使劲搓洗。现在,我可以走了。当我重又出现在楼梯平台上时,我惊奇地发现一片轻松快活的聒噪果真是从楼下

客厅里传来的嘈杂人声和收音机里的音乐声,而刚才我还以为是我的耳鸣。

  我发现那儿有一群人,很显然是刚到的,正兴高采烈地喝着奎尔蒂的酒。一个肥胖的男人坐在安乐椅里;两个黑头发、面色苍白的小美人,无疑是姐妹两个

,一个大一个小(小的这个几乎还是个孩子),挨在一起,拘谨地坐在一张两用沙发上。一个面色红润的蓝眼睛小伙子正把两杯酒从酒吧式厨房里拿出来递给她们

。厨房里,两三个女士正在一边聊天,一边把冰块敲得当当响。我在门口站住,说:“我刚刚把克莱尔.奎尔蒂杀了。“你真是太好了,”那面色红润的小伙子说

道,一边把一杯饮料递给那个大点的女孩子。”“早就该有人这么做,”那肥男人说。“他说什么,托尼?”一个憔悴的金发碧眼的女郎从酒吧那儿问道。“他说

”,红面颊的小伙子答,“他把丘杀死了。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从一个角落里站起身,他刚才一直在那儿弓着腰翻找什么案卷,他说,“我觉得我们

所有人都该在哪一天把他干掉。“不管怎么说,”托尼道,“他最好还是下楼来,如果我们还想去看球赛,可就不能再等了。“谁给这个人倒一杯酒,”那胖男

人说,“喝啤酒吗?”一个穿宽松裤的女人问,隔着老远朝我递过来。

  只有那两个坐在长沙发上的女孩子,都穿着一身黑衣,年纪小的正拿手指拨弄着戴在雪白颈项上的一件亮闪闪的东西,只有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

那么年轻,那么淫荡。音乐暂停了一会,突然,楼梯上响了一声。我和托尼大步走进大厅。正是奎尔蒂。他已经挣扎着移到了楼梯平台上,我们看见他站在那儿

,摇摇晃晃,喘息不止,接着就缓缓地倒了下去,这一次是永远倒下去了,一堆紫红色。

  “快点,丘,”托尼哈哈笑了一声说。“我相信,他仍然——”他又进了客厅,音乐一下子淹没了剩下的话。

  我对自己说,这就是由奎尔蒂筹划、演给我看的具有独创性的戏剧终结。我心情沉重,离开了这幢房子,穿过斑驳的光影,向我的车子走去。车的两边停着

另外两辆,我费了不少劲才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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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5 00:07: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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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事情就太单调、太平淡了。我慢慢地开车下了山坡,忽然间,发现我正以懒洋洋的速度往帕金顿相反的方向开。我把雨衣丢在小房里了,把丘姆丢在

浴室里了。不,那不是我会喜欢住的房子。我茫然地想,如果有哪个天才的外科医师能用一双妙手使已成一团死肉的奎尔蒂,“无名的克莱尔”起死回生的话,

他是否会改变他的职业,甚或改变全人类的命运。对此我并不关心;总的来说,我希望忘掉这乱糟糟的一切——当我确信他已死时,它给我的唯一满足是,我从

此不必在精神上一连几个月地守着一个令人痛苦、使人厌烦的恢复期,这中间,会有各种各样无法细说的手术和旧病复发来干扰,而且,’也许还会有他的鬼魂

的干扰,我这方面还得努力分辨他是人是鬼。没有这一切,我很感宽慰。托马斯那儿有些好东西。很奇怪,触觉对人们来说远比不过视觉重要,可它在关键时刻

就变成了我们最主要的——即若不是唯一的——回到现实世界的途径。我满脑子挤满奎尔蒂——全是流血事件前那场扭斗的感觉。

  路正向一片开阔地延伸,我忽然想到——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不是作为一种象征,或任何相似的原因,而只是作为一种新奇的体验——既然我已无视了人性

的法律,我同样也可以无视交通规则。于是我横开到高速公路的左边,看看感觉如何,还真不错。是一种令人很舒适的消融感,其中有扩散了的触觉因素,又因

想到没有什么能比存心在公路左边行驶更近于消除自然的基本法则,这感觉愈益增强了。从某方面看,这是一种精神的渴望。我靠公路奇异如镜的左边前行,稳

稳地,象在梦中,每小时车速不超过二十英里。交通并不拥挤,不时有车从我弃给它们的那一边驶过去,开车人很粗鲁地冲我鸣喇叭。迎面而来的车,先是犹豫

不决,后又突然转向,最后惊怒地大叫。不久,我发现就要进入居民区了。闯一次红灯就象我小时候偷着咂一口大人不准喝的葡萄酒。这时,混乱的局面终于出

现。于是,我受到了跟踪,又受到了护送。接着在我前面,我看见两辆车正摆出阵势,要把我的路彻底堵死。我优雅地转了个弯,驶离了公路,通通地颠了两、

三下后,驶上了一个草坡,驶进了惊慌失措的奶牛群里,我就轻轻摇晃着在那儿停下。一种令人费解的黑格尔学派综合论,联系着两个已死的妇人。

  不久,我就被逮下车。(嗨,梅尔莫斯,万分感谢,老朋友)——而且,的确,我盼望对着无数只手臂投降,他们移动我,搬我出去时,我一点点合作也不付

出,就那么悠然地、舒舒服服地、懒懒地把自己缴出了。我象个病人,从我的虚弱无力和警察与救护人员给我的绝对可靠的援助中,我得到一种怪异的乐趣。当

我停在那高高的斜坡上等待他们向我跑来时,我终于唤起了最后一个奇怪、让人绝望的幻景。某一天,她刚刚失踪后不久,我正在一条旧山道上赶路,一阵难以

忍受的恶心突然袭来,我只得停在了一片阴影中。那条山道一会儿与一条崭新的公路并行,一会儿又横越过去,向另一个方向独伸;在夏末一个淡蓝色的午后,

成群的紫苑花沐浴在远离尘间的温暖里。我猛烈地咳了一阵,心象是要咳出来,然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了片刻。想着温和的空气可能会对我好些,于是,就

朝公路不远处靠近悬崖那一边的一段低低的石头护墙走过去。小蚱蜢从路边干枯的野草中跳跃出来。一片轻轻的浮云正舒展开了臂膀,向另一块略显厚重的云片

靠过去,这另一块是连接着一个更板滞、如天网般凝重的云系。悬崖下山谷里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矿镇。当我渐渐走近那座友好的悬崖,愈发感觉到各种声音美妙

而飘渺的组合,如蒸汽一般,从我脚下,从山坳里的那座小矿镇升腾而上。绿烟袅袅的红灰房顶间呈各种几何图形的街道,树林,一条蜿蜒的小溪,闪着铁矿石

般绚丽光彩的垃圾堆;小镇那边,条条小路纵横交错在黑色与白色的田野里;再远处,是密林覆盖的群山。然而比所有这一切无声而生动的色彩更明快的是——

这些色彩、这些光影融洽在一起,仿佛正自享其乐——听起来,而不是看上去,都更明快,更如幻梦一般的,是那积聚的音响,象升腾的气在震颠,永不停顿,

一直升入花岗岩石的唇边,我正站在那儿,揩净我嘴上的恶臭气。接着,我就发现所有这一切音响都只有一个渊源,它们,只是它们从那透明的小镇街上来,那

里的女人们正守在家中,男人们正在外奔忙。读者!我所听到的不过是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的欢闹,不过如此;而空气是这般明澈,在这混杂的音响雾气里,宏亮

的和微弱的。遥远的和神奇般眼前的,坦率的和神圣般莫测高深的——人们可以不时地听到,一声清脆而活泼的笑声,球棒敲击的啪啪声,或一辆玩具四轮马车

的哐啷哐啷声,这一切都仿佛从那片迷蒙中透露出来。但是,它们太远了,根本无法分辨清他们正在那摸模糊棚的街道里玩著什么样的游戏。我站在这高高的斜

坡顶上,倾听那微微的音乐般的震颤,倾听那轻轻的嗡嗡声中间或迸出的欢叫声,然后我明白了,那刺痛心肺、令人绝望的东西并不是洛丽塔不在我的身边,而

是她的声音不在那和声里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已经重读过一遍。里面有点点的精髓,有血,有美丽的绿苍蝇。在故事里的这一曲或那一折里,我觉得我难以捉摸的自我总是在躲避我

,滑进了深沉沉、黑暗沉沉的汪洋里,我是探不到的。我已把我能隐瞒的东西都隐瞒了,以免伤害人们。我随意为自己设想了许多笔名,直到后来我忽然得了非

常恰当的一个。我的记录中有“奥托.奥托”,“梅斯梅.梅斯梅”,和“兰姆伯特.兰姆伯特”,但不知何故,我觉得我最后的选择最确切地表达了我的龌龊和

肮,脏。

  五十六天前,我开始写《洛丽塔》时,先是在精神病房里等候诊断,后来是在这暖融融的、封闭的隔离室里,我想我要在审判时用上所有这些笔记,当然,

不是为救我的性命,而是为挽救我的灵魂。然而,写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把活着的洛丽塔暴露出来。在与外界隔绝的开庭审理过程中,我也许还会用到

这部回忆录中的一些部分,但出版的日期必须推迟。

  因为一些看起来比其本身更明显的原因,我反对死刑;我相信,这种态度会和判决的法官是一致的,如果我自己来审判我自己,我就会以强奸罪判处亨伯特

至少三十五年徒刑,而对其余指控不予受理。但即使这样,我死了多年以后,多丽.希勒很可能仍然活着。于是在一份签过字的合法遗嘱的影响和鼓励下,我作出

了如下的决定:只有等洛丽塔不再活在世上时,这本回忆录才能出版。

  所以,当读者们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俩都已不在人世了。但既然血液仍在我写字的手掌里奔流,你仍象我一样受着上帝的保佑,我便仍然可以从这儿向

阿拉斯加的你说说话。忠实于你的狄克。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不要与陌生人搭讪。我希望你会爱你的孩子。我希望他是个男孩儿。你的那个丈夫,我希望,会

永远待你好,否则,我的鬼魂,象黑烟,象一个发狂的巨人的鬼魂将把他一条一条撕碎。不要可怜克.奎。上帝必须在他与亨.亨之间选择一个,上帝让亨.亨至

少多活了几个月,好让他使你能活在未来几代人的心里。我正在想欧洲野牛和天使,在想持久的颜料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而这是你与我

能共享的唯一的永恒,我的洛丽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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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8 17:19:21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都想看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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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二品特进

发表于 2009-2-28 17:20:08 |显示全部楼层
洛丽塔,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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