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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周昉画纤腰”——漫话唐代六曲画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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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2-25 22:29:43 |显示全部楼层
画时应遇空亡日,卖处难逢识别人。
    唯有多情往来客,强将衫袖拂埃尘。

唐代诗人刘禹锡这首《燕尔馆破屏风所画至精人多叹赏题之》,借吟咏画屏吐诉作者从政失意的愤懑牢骚情绪,同时道出了屏画至精虽已残破仍吸引人们拂尘欣赏的感人情景。在屏面绘画,唐代极为盛行。缘因屏风当时是室内常备的活动屏障,系主要日用家具之一,其中又以屏面矩形、以多扇横联的折叠式屏风使用最为普遍。这类屏风以木制框架,以纸、帛为屏面及屏背,为取得装饰效果,多在屏面绘画题字,帛面的还可染缬纹样或刺绣,外缘包加锦缘,接扇处用丝纽或用金属交关。正如李贺《屏风曲》所咏:“蝶栖石竹银交关,水凝绿鸭琉璃钱。团回六曲抱膏兰,将鬟镜上掷金蝉。”诗中所称“六曲”,即为六扇的折叠形式,这是唐代折叠屏风屏扇最常用的数目,或者可以说是标准形制。因此,见于唐人诗作中的多是六曲屏风,如“六曲连环接翠帷”(李商隐《屏风》)、“屹然六幅古屏上”(顾云《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等。至于屏风画的内容,则颇为丰富多采,仅以见于唐人诗句的部分内容,已可见人物、山水、鸟兽、什物等多项:
人物屏风,有描绘有功勋臣的,如王建《宫词》百首之九:“少年天子重边功,亲到凌烟画阁中。教觅勋臣写图本,长将殿里作屏风。”屏画中也出现有美女和携琴客的形貌,见杜牧《屏风绝句》和皇甫冉《屏风上各赋一物得携琴客》。
屏图山水,常有佳作,如屏画巫山,竟然令诗仙李白叹为“疑是天边十二峰,飞入君家彩屏里”,“使人对此心缅邈,疑入嵩丘梦彩云”(《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白乐天曾写《题海图屏风》,作于元和乙丑,即公元809年,描绘海图中波涛的变化和水族的形貌,归结为“苍然屏风上,此画良有由”。
鸟兽更是屏画常见的题材,诗人吟咏颇多。屏画骏马,见杜甫《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句“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晚唐诗人顾云看到曹霸弟子韩干所绘马屏,咏道:“屹然六幅古屏上,欻见胡人牵入天厩之神龙。麟鬐凤臆真相似,秋竹惨惨披两耳。轻匀杏蕊糁皮毛,细捻银丝插鬃尾。思量动步应千里,谁见初离渥洼水。”从而对杜甫指斥韩干“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大鸣不平,大呼“今日披图见笔迹,始知甫也真凡目”(《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除骏马外,唐诗所咏画屏也有画水牛的,“江村小儿好夸骋,脚踏牛头上牛领”(顾况《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在同一诗中还提到画中有白象和狮子。除走兽外,更多的屏画以花鸟为题材,诗人吟咏辞句也更美,诸如“屏开金孔雀”(杜甫《李监宅》)、“绣屏银鸭香蓊濛”(温庭筠《生禖屏风歌》)等。又如张乔诗中咏画屏上的鹭鸶图像:“剪得机中如雪素,画为江上带丝禽。闲来相对茅堂下,引出烟波万里心。”(《鹭鸶障子》)但最令人瞩目的,是与神仙相联系的仙禽——鹤,“高高华亭,有鹤在屏。削玉点漆,乘轩姓丁……”(卢纶《和马郎中画鹤赞》)。“点素凝姿任画工,霜毛玉羽照帘栊。借问飞鸣华表上,何如粉缋彩屏中”(钱起《画鹤篇》)。
描绘什物的屏画,也见于唐诗中,如李颀《崔五六图屏风各赋一物得乌孙佩刀》:“乌孙腰间佩两刀,刃可吹毛锦为带。”“主人屏风写奇状,铁鞘金环俨相向。”

除绘画外,唐代也盛行屏面题写书法,最脍炙人口的是白乐天知道元稹(微之)曾将他的诗题写于阆州西寺壁上,他也选取元诗一百首题录于屏风之上,并写了两首诗:“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答微之》)“相忆采君诗作障,自书自勘不辞劳。障成定被人争写,从此南中纸价高。”(《题诗屏风绝句》)充分表明两位诗人友情深厚。
正由于唐代流行画屏,因此许多著名的画家和书法家都曾书画过屏风,以画马著称的曹霸及其弟子韩干画于屏风上的作品,均为诗人所吟咏,前文已引述过。白乐天在《素屏谣》诗中为与素屏相对比,列举画书名家如“李阳冰之篆字,张旭之笔迹,边鸾之花鸟,张璪之松石”,表明当时上述名家都曾从事屏风上书画创作。一些以创作人物画著称的画家,也不例外,如以绘美女著称的画家周昉所绘屏风,虽岁久色彩销褪,仍不失原有的艺术光采,因此诗人杜牧写道:“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屏风绝句》)
由于屏画美女常是栩栩如生,因此在唐代就流传有许多关于屏画的神奇传闻,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记述了这样的故事:“元和初,有一士人失姓字,因醉卧厅中,见古屏上妇人等悉于床前踏歌,歌曰:‘长安女儿踏春阳,无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腰浑忘却,蛾眉空带九秋霜。’……士人惊惧,因叱之,忽然上屏,亦无其他。”
可惜唐代的屏风连同其上的精美书画,并没能流传后世,除因唐屏风主要以木料和纸、帛制作,难于持久保存,更由于历代动乱战火的摧残,以及随着社会生活习俗变革家具随之更新,不合时宜的旧式屏风早遭遗弃等缘故。明清以降直到20世纪前期,流传民间的古物中已不见唐代屏风实物的踪影,人们除从唐诗等文字描述去推知其华美风貌外,无从窥知其庐山真面目。值得欣慰的是,在一衣带水的东邻日本,整理封存于奈良东大寺西北面正仓院中的古代遗物时,发现了宝藏在其中的许多古代屏风,它们主要是日本天平胜宝八年(756年,时当唐玄宗天宝末年)六月二十一日,光明皇后献给东大寺的圣武天皇遗物,据献物帐,有御屏风100叠(内一具二叠各四扇,其他各六扇)之多。后来在同年七月和天平宝字二年(758年)十月又献有少量屏风,总计应有屏风106叠。不过因屏风很难保存,据1929年编的《正仓院御物图录(二)》所载,那时北仓中尚存屏风二叠(各六扇)以及残缺的屏扇二十七扇,这已是极难能可贵的了。现存的两叠六曲屏风,都是矩形屏面,木骨纸面碧背,装于布袋中保存。其中一叠屏扇各长1.36米,宽0.56米。纸屏面上墨绘树木和妇女图像,人物的颜面、手和袖里施彩,衣服和树叶则用鸟毛贴附,工艺精细,可惜现在鸟毛多已剥落。
当时的献物帐中是如下纪录的:“鸟毛立女屏风六,高四尺六寸,广一尺九寸一分,绯纱缘,以木假作斑竹帖,黑漆钉,碧背,绯﨟缬接扇,揩布袋。”另一叠六曲屏风是“鸟毛帖成文书屏风”,每扇直书汉字8字,相邻两扇合成上下联,内容为中国流行的治国修身格言一类文字,如“谄辞之语多悦会情,正直之言倒心逆耳”,“父母不爱不孝之子,明君不纳不益之臣”等等,屏扇高1.49米,宽0.56米。与之类似的还有残缺的“鸟毛篆书屏风”,尺寸相同,但每扇各直书两行计19字。此外,有许多残缺的屏扇系夹缬等工艺染成彩纹所制屏面,鲜艳多彩,有“鸟木石夹缬屏风”、“山水夹缬屏风”、“鹿草木夹缬屏风”、“鸟草夹缬屏风”、“熊鹰莺鸟武麟﨟缬屏风”、“橡地象羊木﨟缬屏风”等,屏扇高度以1.49米为多,也有稍高或稍低的,在1.48—1.63米之间,宽度大致相近,为0.54—0.56米。这些屏风的题材包括人物、山水、鸟兽及书法,正与唐诗所咏唐代屏风的装饰题材相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鸟毛立女屏风”,在六曲屏面上各绘一树,树下绘有女像一人,或坐或立,也以相邻两曲为一组,图中人物姿态互相呼应。第一组两曲为立像,面相左右相对;第二组两曲为坐像,一人面向前袖手而坐,另一人身朝前而回首后顾;第三组两曲中,一曲为立像,手执圆果物,另一曲除面部外均为后代补绘,已失原貌,现为坐像,但原来很可能与前一曲一样为立像。图中女像头梳高髻,丰颐腴体,服饰发式及体态均明显为唐代式样,是开元天宝时以杨玉环为代表的唐代美女的具体写照。因此从正仓院所宝藏的这些珍贵的古代屏风实物,使世人对唐代屏风的形貌开始有了具体了解。虽然如此,直到20世纪40年代,在中国本土还是缺乏有关唐代屏风的考古资料,直到50年代,这一情况才随着文物考古事业的空前发展而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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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品朝请大夫

发表于 2009-2-25 22:30:56 |显示全部楼层
1950年代以后,在唐代墓葬的发掘中不断获得有关屏风的资料。在陕西西安附近和山西太原附近的唐墓中,在墓室壁面常保存有绘画的屏风图像,多为六曲,也有少数八曲的。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墓群中,除壁画显示的屏风图像外,还出土有木骨帛面的六曲屏风残迹,有些帛屏面保存尚完整,色泽鲜艳,是极为重要的文物。对已发现的墓室内壁画的屏风图像进行综合分析,可以看出它们在山西太原的唐墓中出现较早,大约都是在武则天当政晚期。而在都城长安附近流行稍晚,最早的例子是天宝四年(745年)苏思勖墓中的壁画。不久在边远的西州地区也流行起来,如阿斯塔那墓群中65TAM38号墓的壁画。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的墓室壁画所绘六曲或八曲屏风的屏面画,都是树下人物,而人像都是男像,常是有胡须的老翁,每扇所绘的人物面相相同,但姿态各异,有的似乎是有一定情节的故事,西安和太原发现的都是一扇一像,新疆发现的除主像外,还有男女侍仆。至于树下老翁这一共同题材的含意,尚难于准确解释,有人推测可能描绘的是与墓内所葬死者有关,甚至是描绘其生前生活情景。在流行树下老翁图像以后,墓室内所画屏风画的题材发生变化,在都城长安地区,至迟在会昌年间已流行绘以翎毛、云鹤为题材的六曲屏风画像,目前已发现有会昌四年(844年)、大中元年(847年)、咸通五年(864年)等纪年墓中有这样的壁画。在西州地区绘有花鸟题材六曲画屏的壁画,在8世纪晚期已经出现,其中一墓在六曲屏面上分绘不同的禽鸟,有孔雀、鸳鸯、雉、鹅等,并衬以花木山石,构图多变,色彩艳丽,颇具观赏价值(图2)。上述屏画内容的变化,似乎由主要服从葬制的树下人物,改为更具观赏价值的翎毛花石,世俗化的倾向加重,但其中绘有云鹤题材,或许又与道教思想流行有些关系。但是这些有关屏风的壁画中,最引人兴趣的是1987年在陕西长安县南里王村唐墓的发现,墓室西壁绘出六曲画屏的图像,题材也是树下人物,但与前面叙述的那些墓中人像画作老翁不同,人物主像是盛装的妇女。在每曲屏面四周绘出红色边框,宽10厘米,以模拟屏风实物的锦缘。屏扇呈矩形,每曲高1.44米,宽45—50厘米。屏面均绘一株大树,树下绘有或坐或立的妇女,有的身后随有女侍男仆,并点缀有花草山石,还有猴、鸟和蝴蝶。女像高髻长裙,面相丰满,颇具盛唐气韵。屏面以相邻二曲为一组,画面布局相互呼应,左右的两组都是立像,而中间一组二曲是坐姿(图3)。上述特征不禁令人忆起正仓院所藏“鸟毛立女屏风”,后者除主像旁无侍仆外,从构图到人物的风貌几出一辙,证明“鸟毛立女屏风”确为唐文化的产物,充分显示了当时奈良皇室吸收唐文化的热潮,那些珍贵的屏风是古代中日文化交流的重要见证。
壁画显示的屏风图像,虽能相当真实地反映出唐代六曲屏风的风貌,但终与实物有些出入。因此新疆阿斯塔那出土的残屏面绢画,更是揭示唐屏原貌的珍贵文物。已发表的有三座墓中的出土品,都是木骨绢面,在木骨边框还裱有彩绫包缘,可惜均已残毁,只有部分保存下来。其中72TAM187号墓出土的屏面画是以盛装妇女对奕为主题,并配以观棋的妇女,还有侍婢和儿童。该墓中出土有天宝年间文书。另一座(72TAM188)是开元年间麴仙妃墓,出土的屏风绘画牧马图,也以树木为背景,树下各绘一人牵一骏马,人物装束与骏马毛色姿态各异,颇为生动,确可与前引唐诗咏画马屏风的诗句相印证(图5)。三墓中年代最早的是72TAM230号墓,为武则天长安二年(703年)张礼臣墓,出土的是已残缺的一叠六曲舞乐屏风,每曲屏面上绘一人像,其中有二舞伎四乐伎,相邻两曲人像相对而立。四乐伎中,两个残损过多,另两个一弹箜篌,一奏阮咸。二舞伎中一像已残损,只存双履,另一像基本保存完好,仅残右臂,她头梳高髻,额贴花钿,长裙曳地,左臂微举,翩然欲舞,色彩仍颇艳丽,姿态极为传神,确是现存初唐人物画中的精品。

将上述这些屏面帛画、墓室壁画图像,以及日本正仓院珍藏的唐文化风韵的古代屏风实物,与唐代诗人吟咏的诗句相对照,已不难勾画出唐代六曲画屏的精美形貌。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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