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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济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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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发表于 2009-11-27 19:20:09 |显示全部楼层



:xt031 近几天看到一本书,发上来和大家分享,权作茶余饭后的消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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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

发表于 2009-11-27 19:23:26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风清扬 于 2009-11-27 20:29 编辑

第一回 显神通智救张煜 斗蟋蟀妙法惊人


  诗曰:

  小窗无计避炎氛,人手新编广异闻。
  笑对痴人曾说梦,忻携樽酒共论文。
  挥毫墨洒千峰雨,嘘气空腾五岳云。
  色即是空空是色,槐南消息与平分。


  话说济公出临安门,见对面来了一人,年约三旬,长吁短叹。那人姓张名煜,乃钱塘县人,在家事母最孝,他妻子刘氏,一家三口度日。张煜在钱塘关天竺街,开设小器作木匠铺,手艺精通,为人诚实,时常在各官宅内作生活,收拾各种硬木桌椅等物。只因在罗丞相二公子宅内作工,常常来往,那日罗勋公子在客厅派家人收拾蟋蟀,俗名谓之“蛐虫”,性好斗。罗公子有一蛐虫王,名叫“玉金刚”,每出圈去斗,必赢些银子,爱如至宝。张煜过去一看,那虫由盆中跳出,即时通找,踪迹不见。吓得张煜汗流浃背,众家人即禀公子。罗勋立刻把张煜捆上,痛打二百皮鞭,气尚不息,吊在马棚之内。幸张煜素日为人和顺,这宅中家人替他求限三天,找不得那虫王,叫他赔银一千两作为罢论,才把张煜放了。张煜回家,又不敢将此事告诉母亲、妻子。自己思想:无路凑办这一千两银子,倘若罗公子恼了,也是被他打死;要寻短见,又想老母妻子,无人照看,愁肠万种。

  由家中到了他小器作铺内,有伙友刘连,见他愁眉不展,连忙问道:“张兄,你不在罗府作工,因为何故愁闷?”张煜亦不肯吐露真情,说道:“罗府中生活亦完了,今日特来找你,咱二人吃酒商议一事:我把这个买卖给你作了,我一文钱也不要,只要你每日给我送母亲的日用,候我回来,你我再算。我要同人出外,办些楠木。”刘伙计也很愿意。二人吃了一会闷酒,张煜自己出了铺子,想道:老母有人照着看顾,我今作不孝之人,莫若我跳入西湖一死,也就完全了;若要不死,三天限满,我又无银子,罗公子焉能饶我的?他势力压人,又惹不起。自己来到西湖边,说道:“苍天啊苍天!我亦顾不得生身母亲,我今投西湖一死,作为水中亡魂、河内怨鬼。”

  自言自语之间,忽见后面来了一憎人,光头短发,僧衣不整,酒醉风癫,来到切近。张煜一看,认得是济公长老活佛,梦化过皇太后,临安军民人等,皆知是一位高僧。张煜连忙行礼,说道:“济公,你老人家从那里来?”圣僧鼓掌大笑说:“你跟我来,我救你今日之急。”张煌方要叩头细说从前的原故,济公摆手说:“我都知道,你跟我来,你腰中带着那三百多钱给我。”张煜把钱给了济公,跟在后面。走到中天竺街,见那边有卖蛐蛐的,买了三个放在僧帽内,带着张煜往东走来。到一座大酒饭馆门首,抬头看上面字号,是“望江楼”,酒筛飘飘,旁写的“应时小卖,内有雅座”,济公告诉张煜如此如此。

  说罢,转身进了酒馆,一直往后,到了后院,雅座之外,见有十几个家人,是罗相府的,在那里站立,一见济公同张煜来,彼此都认识,说:“圣僧来此何干?”济公说:“我要见你家公子。”家人进去回话。罗勋素日也知道济公,连忙请进来,见礼已毕,问:“圣僧来此何事?”济公说:“为张煜而来。他给你放跑了一个虫王,我找着了,替他送来,你把他饶了罢。”罗公子说:“济公说情,只要有好蟋蟀给我找就,我可不与他作对了。”济公从袖中掏出一个蛐虫,脑项甚大,皮毛又好。公子一见甚喜,说道:“这个可是好!但不知能斗否?”济公说:“我的这蛐虫能斗公鸡。”罗勋哈哈大笑,说道:“圣僧别说笑话,那有蛐虫能斗公鸡之理?如要能斗鸡,我输给你一千两银子。”济公说:“如不能咬败了鸡,我给你一千两银子。我这蛐虫名叫金头大大王,还有两个也是好的,一个叫银头二大王,一个叫镇山五彩大将军。”罗公子听了,心中半疑半信,叫家人到外边买了一只大公鸡来,放在地下,济公把蛐虫一指,也放在地下。那鸡最爱吃这些东西,一嘴啄去,并未啄得着,那蛐虫一跳,即跳在公鸡头上,一口咬住鸡冠之上,咬得那鸡咯咯的只管叫。罗勋大喜,连忙亲自把蛐虫取下来,赏玩了多时,说道:“圣僧,我也不叫张煜赔我的蛐虫了。你老人家,他这三个蛐虫,皆卖给我罢。”济公说:“我就卖给你,给我两个的银子,那一个算我替张煜赔你,你就给我二千银子,替我送到净慈寺,给那些穷和尚换换衣服。”罗勋满口应允立派家人往净慈寺送银子去。济公把三个蛐虫皆给了罗公子,尉叫张煜来当面说明了。张煜千恩万谢去了,济公也自回庙不表。

  单说那罗公子得了三个虫王,那日在秦宅同众恶少赌赛,赢了几百两银子,回到家中,把这三个虫王放在内书房桌上,派人照看他。偶一失神,那三个虫皆跳出落在地下,遍找无踪,急的他抓月挠腮。忽听见在墙壁之中,叫拆墙,把墙拆完,追寻无有。又听见在那北上房台阶之内,立派人起了石头,自谓可以找着,左拆右拆,踪迹全无。众家人整忙了三天,把罗相府的西院拆了有八十余间,并无下落。再叫人找济公,谁知济公自那日回庙,见了众僧,方丈德辉说道:“有人替你送来二千两银子。”济公一笑说:“留着庙中办公事罢。”

  过了一日,济公下山,进了钱塘门,正往前走,自己信口作歌:

  人生百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月过了中秋月不明,花过了三春花不好。花落花开能几时,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能几时,惹的自己白头早。


  济公正唱山歌,只见从对面来了一人,身高九尺以外,膀阔腰圆,头带青壮巾,身披青大氅,足登快靴,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环眉虎目,半部刚髯。一见济公,连忙叩头,说:“你老人家从那里来?弟子正自愁闷。”圣僧一看,原来是赵斌,绰号“探囊取物”,乃是济公的徒弟。问道:“赵斌,你因何故,这等的模样?”赵斌叹了一声说道:“一言难尽。只因老母旧病复发,医药不效,半载之久,我在家中侍奉,银钱衣物当卖一空。昨日我母亲已死,我穷困至此,连棺材葬殓全不能办,打算找几个朋友,又未见着。此事该当如何?”济公说:“你往家中等我,我去给你抬一口棺材来。”赵斌亦知道济公神通,连忙答应,自己回家,等候济公。约有两个时辰,听见外面说:“到了,抬进来罢!”赵斌到外边一看,是二十四个抬着,后跟着圣僧。看那寿材,是沙木的十三元,外边漆的光亮。

  书中交代,济公是从那里找了这口棺材呢?只因赵斌去后,圣僧到了清河坊的东边小胡同内路北大门里边,房舍整齐,亦似官宅内的样式。圣僧站立门首正望里看,只见从里院出来一位管家,一见济公,慌忙施礼说:“圣僧长老,你来此何干?”济公说:“我来找你家主人,快叫他出来见我!”那家人说:“我家主人今日不能会客。只因我家主母病甚重,看看要死,已派人去抬寿材了。”济公说:“我正为你主母之病而来:‘弹打无命鸟,药治有缘人。’”那家人听了,连忙说:“好好!我去叫主人出来。”说罢,转身入内,走到里院,说:“主人,外边来了济公长老,要给我主母治病。”这本宅主人乃秦相府管家名叫秦安。只因结发之妻韩氏老病复发,看看垂危,已请过无数的名医,皆未能治好,今日派人到三官庙内抬寿材去了。这寿材是早已买的,漆过十数次,在三官庙。秦安正在室中,见韩氏已经呜呼哀哉,正自悲伤,只见家人连升进来说:“济公来给主母治病。”秦安知道圣僧的神通,迎接出来,让进内宅书房,行礼已毕,说道:“你老人家来迟了,吾的妻室已死,如何是好?”济公说:“我要早来,又不显我的能为。我把你妻子治活了,你谢我什么?”秦安道:“你老人家分付,我总听命!只要人活,要什么我都给你!”济公说:“你给我那口棺材罢,我立刻把死人救活了!”秦安应允,请济公到上房。只见韩氏躺在床上,众人正要挂引魂幡、烧引魂车。圣人把众人止住,用手一指,口念真言,施行佛法,大展神通,把死人治活。正是:

  阎王造定三更死,谁人留得到天明?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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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7 19:23:59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风清扬 于 2009-11-27 20:30 编辑

第二回 济公施法助孝子 赵斌葬母会群雄


  诗曰:

  父母恩情重,国家法度严。
  圣贤千万卷,百善孝为先。
  施思不望报,受害莫结冤。
  且做痴呆汉,头上有青天。


  话说济公长老用手一指韩氏,口念“唵嘛呢叭迷吽”六字真言。那韩氏忽然呻吟说:“来人,快给我取茶来吃,我渴死也!”秦安一见,忙向圣僧叩头说:“多谢罗汉活命之恩!”济公说:“不必谢,你把那口棺材送给我罢。”秦安说:“亦好。”正说之间,听见外面香尺响,外边家人回话说:“抬棺材来了。”济公说:“我就走了,叫他们跟我抬去。”秦安送出大门,叫家人跟着抬棺材的送济公去,回头这里领钱。众人答应,随着济公到了青竹巷四条胡同路北赵斌门首,叫人抬进去。赵斌连忙叩头,求众人帮助人殓已毕。只听外边有人说道:“你们快把棺材抬回去,咱们主母喝了一碗茶,说了两句话,仍然死了。秦都管派我追来,说济公蒙了咱们的棺材去了。”众家人说:“那是白说的,这里已然成殓完了,谁敢再把死人倒出来呢?”济公说:“你们回去对秦安说,我化了他这口棺材了,叫他再买罢。”众人无奈,只得回去了。

  赵斌千恩万谢说:“师父成就我,我想要送灵枢回故地,又没有钱。我的朋友亲戚都在原籍江西,此地我并未有深交之人。我老母一死,连一个吊祭之人皆无。”济公说:“那有何难,少时自有人来吊丧。”赵斌说:“有钱难买灵前吊。我先去买点纸锞来烧了。”济公说:“你别走,有人来祭灵。”赵斌一看,只见从外面来了一人,青衣小帽,年约半百,相貌魁梧,是买卖人打扮,并不认识;手拿纸锞进门就哭,到了灵前行完了礼,扶柩大哭,说:“老太太呀!痛死我也!”赵斌陪祭。书中交代,来者那人姓张,名文瑞,在这胡同口外开杂粮店。今日吃完了早饭,正在门首站立,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说道:“这巷内死了人啦!我去吊孝。”买了份锞,来至赵斌家中,进门就哭,悲从心来。正然哭着,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是做小本经营的,到了门首,放下担儿,买了些纸钱,来院内祭了灵就哭。赵斌也不认识那里来的。不多时又来了十数个,土农工商俱有,各送纸锞,都是上祭,一片哭声。济公把验法一撤,那张文瑞等止住哭声,一想,说:“我与这孝家并不认识,素无来往,今日无故来此吊祭,是何原故?心中一迷就哭了,这般痛苦,真乃奇怪!”想罢自己去了。那些人一明白过来,众皆去了。

  只见从外进来一人,头戴宝蓝色扎巾,迎门茨菇叶高擎,身穿粉红色战袍,腰束皮带,蓝色中衣,足登薄底靴,外罩蓝缎英雄大氅;面似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口,三山得配,五岳停匀,颏下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先给济公叩头施礼毕,方与赵斌讲话。来者那人是振八方夜游神杨明,自从前拜别济公回家,他在玉山县振远镖局内自己照料,亦不管闲事,惟时常有朋友来访。这日杨明回家,到了凤凰岭如意村,直至老母房中请安。他妻满氏、女儿英姐、儿子芸郎一家五口,使唤有家人杨安、杨顺、杨顺之妻何氏,皆过来见了主人。老太太问杨明道:“儿呀,你这镖行生理如何呢?”杨明说:“托母亲之福泽,生意甚好。”老母说:“你做这行买卖,皆你师父之力,你师父已死,尚有师母、师弟赵斌呢!你当时常照看他母子才是。”杨明说:“孩儿久有此心,只因这二年公事私事太忙,未能到临安看望。昨日我族弟杨顺来家,他说听人传言,我师母师弟等在临安受困。我亦想着要去看看,顺便把师母师弟接来,我就带师弟赵斌保镖去,亦是一条好路。”老母说:“吾儿应当如是,不知几时起身?”杨明说:“儿定于后日初六日起身。”说罢,家人杨安之妻朱氏摆上饭来。杨明同母亲吃完了饭,又把家中之事都分付了。这日起身,由九江府坐船到杭州,在钱塘门外上岸进城,逢人便问,来至青竹巷四条胡同路北。路内听见有人悲哭,好似赵斌的声音,又看见济公在那院内说话。杨明进去一问,方知是师母之世了,哭拜一回,方与赵斌商议,要接灵柩回江西办丧事。赵斌说:“我正愁无钱,兄长来此甚好。”杨明说:“济公师父,我听人说,不在灵隐寺住了。”济公说:“我在净慈寺庙中,西湖三教寺,我徒弟悟真在那里,我亦不长在庙中。你二人回江西甚好,我还要访一个故友。”济公说罢就去了。

  杨明、赵斌把这里诸事办好,雇了一只船,把灵枢抬到船上,顺风相送,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玉山县,把灵枢抬到如意村杨明的东院内停好,先派人到三十六友之中的朋友处送信。定日开吊,高搭席棚,请高僧高道念经。那日来的是:黑虎海怪黄云、铁面夜叉马静、探海鬼马诚、飞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马兆熊、千里腿杨顺、登平渡水陶芳、踏雪无痕柳瑞、顺水推舟陶仁、摘星步斗戴奎、摇岳峰鲍雷、追云燕子姚电光、过渡流星雷天化,孙明、孙亮、韩龙、韩庆、雷鸣、陈亮、石成瑞、郭顺等全来,皆是金兰之友。众人商议,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然后破士安葬;先把赵斌家的老茔地,栽种了树木。众人戴孝,连杨明的亲友也来吊祭,却忙了几天。把经念完,择日定葬之后,赵斌看坟守庐,柳瑞时常陪伴。杨明把众人留在家中说:“自你我兄弟结拜,也算是小聚会,今日我治酒,大家宴乐三天,再分手各自归家。”马静、黄云等亦甚愿意。
  这日早饭方完,只见家人慌慌张张进来回话说道:“主人,可不好了!外面来了玉山县知县叶大老爷,同着城守营兵马都监陆老爷,带着好几百官兵来到此处,把咱们宅院围了。”杨明一听,说道:“无妨!我到外面看看。”自己到了门首,只见无数官兵,各执刀枪器械,说:“别放跑了杨明!”知县座轿亦到门首,轿子放下。杨明说:“别要嚷,我并未做犯法之事。”过去跪在轿前说:“小民杨明,迎接父台大老爷。”知县叶开甲一看杨明,认识是开振远镖局的东家,由湖北给老爷接过家眷;再者杨明在这玉山县一带等处,村童野叟,尽皆知名。那城守营都监陆金标,素与杨明相善,今日一见杨明,不念故旧之好,先叫兵丁把杨明围住。知县说:“先锁了他!”早有衙役何永春抖铁链把杨明锁上。知县下轿,陆老爷下马,带着手下亲随数十名,拉杨明到院内,分付外面把门官兵:“不准放走一人。倘有家人往外走,急速捆绑了,回我知道。”杨明一听,心中思想:我又未做什么犯法之事,何必这等利害!总是自己不亏心,毫无惧色,跟着众人到里边客厅之内。
  秦元亮等早已看见,回头对众人说:“这事蹊跷,无故把杨大哥锁上了。你等不可粗鲁,有话慢慢说。”马静、黄云亦是这样说,怕那陆通、马兆熊等惹出事来。别人都听,惟有万里飞来陆通,一见杨明锁上了,他可就急啦,性直口快,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我杨大哥犯了什么王法?你这些害民贼,真正强盗你们拿不住,反把好百姓锁了当贼!我不管什么狗官,一棍打死就完了!”说罢,抄起那一百二十斤重的铁棍,过去要打,唬得众人往后倒退。黄云说:“贤弟不可无礼,快把铁棍放下。”陆通说:“我怎么无礼?他无故锁好人,我还饶他呢?”杨明说:“陆通不可!凡事自有公论。”那知县叶开甲一看,这些人面分青红黄白紫绿蓝,凶眉恶眼的人多,全不像安善之人。回头叫快手刘永、张明:“先代我把这些人拿下,不准放走一人。”杨明说:“回禀老爷,我犯了国法,我一人承当。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亦有镖局同事之人,我给师母开吊,他等前来吊祭,何必牵连好人。”知县说:“那里有好人?本县为官,上不欺君,下不虐民,自到任二年之久,我一秉大公办事。你明开镖局为业,暗中影射匪人、窝藏大盗。你等所做之事,本县全皆知晓,你还敢说他等是好人呢!刘永、张明,快把那些人锁上!”旁有数十名官兵头役,抖开铁链,把秦元亮、马兆熊、雷鸣、陈亮等俱皆锁上;陆通被杨明说着,亦不敢嚷闹。
  知县与陆金标坐在大庭之上,两旁官兵行役伺候。知县说:“带杨明上来,跪下。”叶大老爷说:“杨明你可知罪?”杨明说:“小人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开设镖局,安分求财。素日并不滋事,今日老爷来此,把小民捉住,如拿强盗的一般,我亦不明所因何故?求老爷明示,我那一件做错,小人好领罪!”那知县微微一笑说:“你家中窝藏这些形迹可疑之人,你所做之事,还不实说?你杀伤人命,抢去女子,还把本县印信盗来,你还敢强辩呀?”杨明听了知县这些话,自己不解其中原故,说道:“老爷。我杀人抢人盗印,有何为凭?”知县说:“有凭据!你不必慌忙,我给你一个对证。”正是:
  福来未必先知道,祸到临头自不知。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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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7 19:24:43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风清扬 于 2009-11-27 20:31 编辑

第三回 邓素秋落凤池避难 周公子勾栏院逢姣


  诗曰:

  放下琵琶便举筋,晓风残月九秋霜;
  歌声好似并州剪,要断人间未断肠。


  话说知县叶开甲,审问杨明杀人盗印抢人之事。杨明原是忠正之人,平日做事又谨慎,不知这祸从何而起,说:“求老爷明示,我杀人盗印,有何凭证?”知县说:“有凭据。先派人搜察杨明的箱柜。”杨明说:“大老爷要搜我印信,如搜得出来,小的认罪;如搜不出来,该当何如?”知县听了大怒,说道:“好狗才!本县要访察不真,亦不能把你锁拿。”叫亲随家人并那些官兵人役,即往各房箱柜内细细搜找。及搜到内宅老太太房中,杨明跟着,只见从木箱之内,搜出一个包袱来,外面透出血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人头。杨明一见,吓得战战兢兢、汗流浃背。说道:“此事真奇怪了!我这木箱之内,那里有这件东西?”知县看见是人头,心中更有主见。又派人把院内的栽花缸俱是移开,叫按着放花缸之处挖下去寻;及挖在第三个地方,由土内拉出一个红绸包儿,打开一看,里面是玉山县的印缓。杨明一见,“呀嘎”一声,魂惊千里。这叫: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连那三十六友之内的朋友,都惊得呆呆发愣。书中交代,杨明这件事,皆因自己威名素著,结下了冤仇,那仇人使这移花接木之巧计。

  只因玉山县东门外,有一个营监院,开院的叫贾正,他妻郑氏。那鸨儿很积下些银钱,为亲生的女儿素梅死了,那鸨儿愁肠万结,因没有本钱了,同他老头儿贾正商议了买一个女人。贾正托人各处访找,要色技俱佳者才买呢。这一天有东门外开万顺寓的尤伙计,名叫尤奎,在店中当小二,为人最机灵,亦时常同店中客人往这行院来的。知道花鸨儿夫妇两个要买好女人,他特来寻贾正。到了院中,见了贾正说:“贾大哥!你要买女人的,我给你办这件好事。我们店内住着一位被参的官长,姓邓名叫文元。他来到店内就病了,昨日死了,就是一个女儿,名叫邓素秋。这官长一死,该下我们店饭账不少,又没钱殓尸葬埋。昨日那姑娘托我母亲代他找个人家,就是做妾他亦愿意。我想你我这样交情,特来与你说知,你要买了,定是一股好财呢。那身价还不贵,只要二百两银子,你要买,到那里先看看,然后再议。千万别露是勾栏的风声。”郑氏同贾正二人甚喜,说:“我要买妥,必要谢你的。”那尤奎说:“咱们先走到那里看去。”

  三人到了店东小院之内,北房两间,屋里躺着死尸。尤奎同二人进房来,说:“邓姑娘,我同人看你来。”只见从房内走出一个女子来,年约十六七岁,身材合中,头上青丝发,黑中透亮,梳的髻儿如油滑;脸似桃花赛粉白,白中透润;眉清目秀,鼻直口小,杏眼含情,桃腮红润,牙排碎玉,唇若丹砂;身穿旧蓝袄,干干净净,腰系青绸裙,齐齐整整;微露金莲,又瘦又小,尖尖的约三寸有余。真乃是:

  瑶池仙子临凡世,月宫姮娥降天台。


  贾正夫妻看罢,满心欢喜说:“姑娘,我夫妇无儿无女,要买个女儿好度晚年。你要愿意,我就给你银子葬父。”那素秋本是知书明理之人,见郑氏说的很好,自己也愿意。大家说得明白:买棺材葬父之后,跟着你二位老人家走了。郑氏夫妻给了尤奎二百银子,那尤奎倒赚了一半,邓素秋只得一百两银子。素秋先还了店饭钱,又买了棺材、做了孝衣,雇人把他父亲埋葬后,贾正夫妻二人,方把素秋接到院中。素秋一见是勾栏院,自己就要寻短见,放声大哭。郑氏说:“女儿你不必伤心痛哭,我夫妻在这勾栏院,也不是长久之道,不能叫你与那些妓女一般。我给你找一个财主人家,一夫一妻同偕到老,你也好,我们也好。”苦苦的一劝,把素秋劝好了,叫他另居一所院内,北房三间。每日贾正夫妻同他吃饭、弹弦子唱曲儿,哄的素秋感恩不尽,并叫他弹丝弦、唱岔曲。过了有半载之久,这行院中就传了出去:贾正夫妻买了一个女儿,比仙女还姣。那些人给送了一个外号,叫“广寒仙子”邓素秋。

  那一日素秋独在房中间坐无聊,自己思想老母早丧,父亲又亡,孤苦零丁,身已入在勾栏院之内,举目无亲。悲伤之际,信口吟诗一首:

  银红衫子半蒙尘,一盏孤灯伴此身。
  好似梨花经雨后,可怜零落不成春。


  邓素秋当此孤灯寂寞,愁肠万种,天有二鼓之时,半含眼睛,沉沉睡去。次日精神减少,懒言懒语。天有交午之候,只见花鸨儿笑嘻嘻的进来说道:“女儿,今有周公子来访,要见你,我不能挡住了,他是此处的大乡绅。他父亲做过吏部尚书,现今告老在家;他兄长周鼎是兵部司官。这个公子是秀才,今年才二十岁,人品又好,就是脾气大点。咱们开行院的,又不敢得罪他。女儿,若周公子进来,千万别得罪他。”素秋听花鸨这一席话,便说道:“妈妈,叫我见他是要作什么呢?”花鸨儿说:“儿呀,你还问我么?我想要给你找个人家,你终身有靠,比在院中胜似百倍呢。要是周公子看上你,买你做妾,我也得些钱养老。你到他家,使奴唤婢,自由自在了。”素秋说:“亦好,我就见他。”

  花鸨儿郑氏听了很乐。到了外面,不多时同着一位美少年公子进来,头戴绣花文生巾,身披百花连子袍;面似桃花,白中透润,润中透润,润中透白;目似朗星,两眉斜飞入鬓,准头端正,齿白唇红;步履风流,若似乎胸藏二百,学富五车。后跟一青衣童子,亦甚俊雅。走到房中,周公子抬头一看,见正面墙上挂着一轴画,是半截美人,上有人题诗一首,写的是:
  百般体态万般姣,不画全身画半腰。
  可恨丹青无妙笔,动人情处未曾描。

  两旁各有对联一条,上写的是:
  名教中有乐地,
  风月外无多谈。

  公子看罢,方才落座。郑氏送茶过来,叫女儿出来,见过公子。只听东房内答应,是娇声燕语,由房中掀帘出来。周魁一看邓素秋生的果然美貌,有词一首赞云;
  淡淡梨花面,轻轻杨柳腰;朱唇一点美多姣,果然青春年少。

  身穿缟素,一张清水脸面,生的自来洁白;细弯弯两道蛾眉,水凌凌一双杏眼,直丁丁鼻如悬胆,小宁宁口似樱桃;轻摇玉体,慢款金莲。来至周公子面前,深深万福,问了姓名,在下边坐下。那郑氏就溜出去了。素秋见周公子五官清秀,举止安详,开口问道:“公子青春几何?”周魁说:“吾今二十一岁了。你今年多大年纪?来这院内多少日子?可曾见过人否?”素秋说:“我并未见过人。”就把自己从前之事说了一遍二人情投意合。素秋说:“公子既肯怜香惜玉,奴家情愿终身相侍。”周公子说:“我家中不能自主,有父亲在堂,我娶有妻室,只因去岁死了,要给我续弦,我云非目睹之人,我是不要的。你既有意,我自有安排。叫鸨儿来摆酒,我今日先与你海誓山盟。”鸨儿立刻摆上一桌干鲜果品、鸡鱼鸭肉等菜,又暖了一壶黄酒。周魁与素秋对饮谈心,情投意合,只恨相见之晚。
  周公子说:“我今虽不能娶到家中,你候我父亲百年之后,我定要接你家中去的。我今暂把这西园楼房租过来,给你住了,叫鸨儿雇人伺候。我也时常来往,从此亦不准你再见外人。”素秋说:“我很愿意。”又把郑氏叫过来,对郑氏说:“我告诉你知道,这素秋我要买他做一个妾。我今不便接到家中,俟我父亲百年之后,我即带素秋回家,现今暂在你这西院楼上居住;所有使费,我先给你三百两银子,他屋中应用物件、日用钱钞,我自给他安置。”花鸨儿一听,满心欢喜,心内说:只要你不接他出院去,我就好办。听公子说完,他才笑嘻嘻的说:“公子分付怎么好,就怎么办。我这院中之事,也不瞒住公子,是都知道的。我那素梅女儿活着之时,还有些阔老爷来盘桓;自从他死之后,虽说前院中有桂红、莲青、碧桃、巧云,那四人也笼不住人,只可混饭吃。我自接来这个素秋女儿,我也不教他在院中迎宾接客,只要有人娶他,照看我夫妻有饭吃,也就全好了。公子既是这样分付,我就从命。今日是良辰吉日,公子别要走,我今预备一个合欢酒席,请公子多吃几杯酒呢。”说罢转身出去,到了外边,又添了几样菜来。周公子派书憧青云,把家人周坤叫到院中来。周公子派他到自己钱铺之中,取了五百银子,给了花鸨儿三百两,留下二百两给素秋屋中零用。二人吃着酒,周公子看素秋果然花容月貌,心中甚喜。酒醉性狂,提笔作诗一首,写的是:
  红苞翠蔓冠时芳,天下风流属此香。
  一月饱看三十日,花应笑我太轻狂。

  写罢鼓掌大笑,素秋亦和诗一首,是:
  玉砌雕栏花一枝,相逢恰是未开时。
  姣姿未惯风和雨,嘱咐东君好护持。

  吟罢,二人又吃了几杯,天色已晚。正是:三杯花作合,酒是色媒人。周公子与素秋共入罗帐,谁想到:
  好花偏遇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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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7 19:25:4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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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孽海情牵如幻梦 迷花乱酒受灾殃


  话说公子周魁与素秋在勾栏院中初会,云雨情深,销金帐暖,一夜无话。次日天明起来,梳洗已毕,家人周坤从外面进来说:“公子快回家罢,昨日老太爷问下来了!我说公子到朋友家中吃酒作诗,天晚未能回来。怕今日老太爷又要找你呢!”周公子听了,说:“知道,你去外边备马来,我这就走了。”家人到外边备马等候。周公子吃了几杯茶,说:“我回去,明天必来。”素秋说:“今日晚间不来吗?”公子说:“我也未定。”说罢走了。素秋送至院外,二人分别。周魁到家中,先去见他父亲、说昨日住在朋友家中、周大人说:“儿呀,你此时正当用功,交结几个同类朋友也是好的,在一处谈谈,多长见识。总要与正人来往,勿好游戏,荒废了正业。”周魁答应道:“是!”说完,就分付:“你往书房用功会罢!”周公子自己到了书房坐下,呆呆的发愣,那有心肠看书写字,心只记念素秋。这一日在书房中走来踱去,坐立不安,到晚间他父亲又同他一处吃饭,他更不能分身走了,天晚安歇。

  次日早起,他对家人说知:“如老大爷问我,说我访友去了。”说罢,他带书僮青云,到了东门外落凤池勾栏院门外。早有花鸨儿郑氏看见,说:“公子爷来了。昨日晚间,我素秋姑娘白等了一夜,叫我在门外看望你。”周魁一笑,说:“我知道了!”进了院门,来到西院中北房内,素秋正自梳洗已毕。这房中花鸨儿又派来一个使女,小名叫樱桃,十四岁,很机灵,伺候茶水。周公子与素秋见了,二人蜜语甜言,两情相洽,又宴乐了一天,这日住在院内。自此之后,时常来往。周公子挥金如土,给鸨儿等赏衣服、制首饰,把素秋打扮满头珠翠。光阴似箭,不知不觉过了一年之久,那玉山县城内外,开水锅落凤池有一个名妓广寒仙子邓素秋,虽未见过的,都知道是周尚书的公子大包家,也无人敢惹他。

  这日也该有事,周公子正同邓素秋在那西院之中吃酒,忽听外边一片声喧。只因今晚掌灯之时,来了两个人到这勾栏院,要寻花折柳。头一个年约二十八九岁,头戴粉色武生巾,双垂飘带,身穿白缎箭袖袍,腰系丝鸾带,套玉环配玉环,外罩粉色团花氅,绣的百幅闹蝶,蓝绸中衣,足登青缎快靴;面如傅粉,白中透红,眉清目爽,唇如涂脂,牙排碎玉,正是英雄美少年。后跟那人,年在二十以外,头戴蓝缎六瓣壮士巾,迎门茨菇叶上嵌六个明镜,高威威一朵蓝绒球,朵朵乱花,蓝绸箭袖袍,蓝大氅,青缎快靴;黄白脸面,细眉大眼,鼻直口阔。那两人到了院中,微带醉态,花鸨儿连忙说:“请至上房里坐!”那二人到了北上房一看:靠北墙一张条桌,东西各有瓷瓶一个,当中摆着一个果盘,里面放着应时果品;案前八仙桌儿,两边各有椅子;墙上挂着一轴挑山.上画的是“吕洞宾醉卧岳阳楼”,上面题诗一首: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乾坤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浪游飞过洞庭湖。


  两旁的对子是:

  得意客来情不厌,
  知心人到话相投。


  二人看罢落座,鸨儿送过茶来,问:“二位老爷贵姓?”那穿白的武生说:“我姓吴,他姓李,把那上好的妓女叫出来见我。”鸨儿立刻把桂红、碧桃、巧云、莲青叫过来。只见帘扰动处,一个个花枝招展,袅袅娜娜,香风扑面,一阵兰麝熏人,站在那二人面前,说:“二位老爷来了!你二位喜欢那房里喝酒,我们姐妹奉陪。”那一穿白的武生问道:“那一个是广寒仙子邓素秋?”花鸨儿说:“广寒仙子素秋是周公子的人,在西院里住着,并不见客,亦不陪酒。”那壮士带着醉态说:“胡说!那有周公子的人在这院中度日之理?快把他给我叫来,要银钱爷爷有的。如不叫来时,我是连人带物都要打的。”花鸨儿说:“二位老爷说话太脸急了!我这里要有好姑娘,还怕见老爷吗?这素秋实是不能叫来的。二位老爷,四人不好,请到别院中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这算玉山县头一家勾栏院,要到别处更看不上眼了。”那二人听了郑氏之言,把脸一变,说:“我好好的与你说,你倒是支吾?”拿起茶碗来照定花鸨儿郑氏就打去,众妓女纷纷倒退。花鸨儿先往外跑,那壮士二人就把屋中物件连摔带砸。

  花鸨儿一听真急了,跑到西院素秋的房中说:“公子爷来救命!今日来了两个人,定要素秋陪酒。我说是公子的人,他开口便骂,把外院上房的物件全摔了,还要往这里来打公子呢!”周魁一听,即叫:“青云,你去把我家中镖丁叫来,先给我打这二人,然后送衙门治罪。”那书僮答应。到了外边,正遇见镖丁陈泰、秦斌,同着镖局中四五个人,是振远镖局杨明的小伙计,方从酒铺内吃酒出来。青云说:“陈师傅你们快来,我们公子爷与人打架,叫我来找你们呢!”陈、秦一听,就带众人到了落凤池行院之内,见上房台阶上立二人,连嚷带骂。这院中贾正也被他打了,躲在屋内,把脖儿一缩,连气也不敢出。这陈泰、秦斌问着五人个人说:“什么人在这里吵闹?”花鸨儿同周公子自西院中出来,说:“陈泰打这两个忘八的狗才!”那穿白的壮士蹿在院中就同两个镖丁打在一处,那五六个人与那穿蓝的也打上了。这院中使唤的人也帮助动手,只打了个落花流水,把二人打的鼻青脸肿,遍体伤痕。那二人一纵身上了屋,说:“好打好打!你们这些东西是那里来的,可有名姓?”那陈泰、秦斌说:“我们是周大人那里护院的镖丁。你二人是那里来的贼徒?”那振远镖局几个伙计说:“我等是振远镖局的伙计。”那二人哈哈冷笑说:“罢了!你等倚仗人多势大,我吴桂自有报仇之日。”说罢走了。周公子把镖丁叫进来,每人赏了几两银子,说道:“明天你们还来,怕两个贼人来报仇。”陈泰等答应去了。次日又邀请振远镖局的七八个人。一连六七天,亦不见动作,也就不防备了。
  周公子自与素秋相交,二人情投意合,如同夫妇一般,亦时常家中走走,见了他父亲,就说是在外边读书呢。家人都知道公子迷乱勾栏院中的素秋,也无人敢说。周公子在落凤池有一年之久,花费了银子足有三四千两。这日正同素秋在一处吃酒,时逢月半,皓月当空,把楼窗支开,摆了一桌酒菜。二人浅斟慢饮,谈心说话。酒至数巡,素秋弹着丝弦,唱了一曲〔寄生草〕,是:
  初相会可意郎,也是奴三生幸。你本是丹桂客,误入章台。喜的奴竟夜儿无眠,真心儿敬爱你。须要体会奴的心怀,莫当做路柳闲花儿看待。

  唱罢,周公子满斟了一杯,说:“先饮这一杯酒,我罚你唱这个曲儿的。我那一样待你是野花闲柳呢?家中要由我做主,我早把你接至家中,作为百年夫妻!”素秋微笑,秋波斜视,说:“你特地多心了。我早知道,就是一件:你竟在我这里贪恋,也不读书用功,岂不把一生之事业要耽误了?依我之见,你把书籍拿些来,在这里早晚可用功,你我也不寂寞,将来可望金榜题名了。”周公子心中深以为然,说道:“也好。”正在说话之时,天有三鼓了,只听房上有人说话,说:“到了,就是这里。”噗咚一声,跳下两个人来,跟从着十五六个,都是追风马尾巾、青缎子软靠,背插单刀,说:“咧!素秋不要害怕,我们刀拣有仇的杀呢!”进了房中,伸子就把周公子抓住,一刀把人头划下来,背起素秋,发了一声喊,连素秋同周公子的人头一并抢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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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抢素秋大闹落凤池 盗县印栽赃如意村


  话说那伙强盗从屋上跳下来,在勾栏院西院楼上,杀了周魁,抢去素秋,把公子头带去。那前院花鸨儿等方要睡,听见西院喊嚷,贾正夫妻点上灯,到西院楼上一看,只见周公子浑身血迹,素秋不见了。忽见床底下摇动,掀开一看,是使女樱桃儿,吓吓哆哆,说不出话。定了半晌神,才说出话来,说道:“吓吓死我也!我正伺候公子吃酒,从外边房上跳下来有十数个人,手执单刀,先杀周公子,把素秋姑娘背起来就走了,吓的我钻人床底下躲去。”郑氏一听,魂惊千里,把周公子的书僮青云,从外边叫起来,叫他跟着贾正报官相验。天明,二人到了县衙之内喊冤。

  那知县叶开甲,天明用印,印已没有了,遍寻无迹,不知被什么贼人盗去。正自愁闷,要升堂派人办案,忽听有人喊冤,家人回话,立刻升堂,把贾正与书僮带上来问道:“为何事喊冤?”贾正不敢隐瞒,把上项之事一一的实说。书僮说:“我家公子在他家,昨晚还好好的,却不知因何事被人杀死,求老爷作主。”那知县正间时,周尚书亦知道儿子被杀,遣家人周坤呈告。知县先带刑具件作衙役人等,先到东门外落凤池验尸。到了院中,早已摆设公位坐下,把花鸨儿叫过来问道:“你是贾正之妻郑氏吗?”郑氏答言:“是。”又问:“素秋是你亲生女儿吗?”郑氏说:“是小妇人亲生的,给周公子作妾,在我这西院中住着。”知县问:“你这西院中都是什么人常来往呢?”郑氏说:“除周公子之外,并无人来往,也不知这伙人是那里来的。”县官说:“你这妇人不是好人,既无人来往,难道就无故的把周公子杀了,把你女儿抢去,其中定有缘故,你不说实话,给我掌嘴。”打了二十个嘴巴。郑氏说:“老爷别打,我说呢!那一日来两个醉汉,在我院中吵闹,定要见素秋,口中只骂周公子。周公子恼了,叫几个镖丁,把那二人打了一顿。也不知道那人是何处的,后也没有什么事。不料昨日夜内三更时分,把周公子杀了,把我女儿抢去了。”知县立刻验了道路,又验了周公子尸,是皮吞肉卷一刀之伤;满身检验,并无二处伤痕。件作验完了,这才回衙,派张成、刘永二人带快手,悬一百两银赏格,访拿杀人的凶手,寻找素秋的下落。二差领命,各处访拿,并无下落。知县印绶又没有踪迹,心中愁闷,不知不觉,过了数天。

  这日知县到城隍庙烧香,回衙晚饮之后,自己心中思想要对天祝告,求神圣指一条明路。分付家人摆香案,自己沐浴净身,焚香叩首,说:“信土弟子叶开甲,身授玉山县正堂。只因失去印信,周公子被杀,抢去素秋,皆是那一夜之事。想贼人去之不远,求神圣指醒迷津,早完巨案,弟子焚香,叩谢天地。”祝罢方起身,只见北房上边一片火光,说:“吾神来也!吾神自东海赴会,方归正路,过这里信香阻路,吾即按落云头至此。”知县抬头一看,只见房上一片红光过去,白雾漫漫,当中显出一位羽士,是黄冠玄门道教,头戴青缎九梁巾,身穿黄缎道袍,青护领,杏黄丝综;背插宝剑,绿鲨鱼皮鞘,黄绒穗头,黄绒腕手,手擎一把萤刷;面如三秋古月,眉长目朗,鼻直口阔,颏下三绺胡须。知县看罢,连忙叩头说:“仙长慈悲,弟子因失去印信,东门外杀死周公子、抢去素秋之案并无下落,求仙长指示。”只听那道人说:“听吾神道来。”说的是:

  玉山县内有一人,绰号人称夜游神。
  一怒杀死周公子,抢去素秋女钗裙。
  移开花缸有金印,人头就在木箱存。
  若问山人名合姓,□□先生号洞宾。


  说罢一片白光,形影不见了,知县记了这八句话。

  次日升堂,传齐三班人役,向下边问道:“本县所管之地,可有叫夜游神的绰号之人?”旁边有快役张成说:“有,本县城西街开设振远镖局,他的绰号叫振八方夜游神杨明。”知县听了,说:“我知道,前者给本县接过家眷的,我看他很诚实。他现今在那里?”那张成说:“他今在如意村他家内,给他师母念经呢。”知县立刻退堂,分付三班人役在此伺候,即打发家人前去,请兵马都监陆金标,调五百兵带来;又叫外边点齐三班人役。不多时,陆都监来到,相见礼毕。知县就把失印,杀人、抢人两案,求神仙指路的话,说了一遍。陆都监说:“兄台此事须要谨慎,我知杨明开设镖局多年,素日奉公守法,并不滋事。”知县说:“神仙指路,万不能假。你我走到那里,见机而作就是了。”走到里面,又把秦元亮等三十余名全皆锁上。由木箱之内,搜出周公子的人头一个;花缸底下,挖出金印。吓的杨明面如土色,不知此物从何来的。知县道:“这人头、印信,是从你家中搜出来的。你快把大闹落凤池,杀死周公子,抢去素秋放在那里,从实招来,免得受刑!”杨明说:“求父台大老爷格外施恩,我素日奉公守分,并未作犯法之事,这定是别处贼人做了此案,移祸于我,我在家中给我师母开吊念经。这些朋友皆是镖行之中务本分之人,求老爷把他等放了,治罪于我罢了!”知县一听,冷笑说:“好杨明,本县从你家中搜出人头、印信,你还这样强词巧辩,带回衙中再问。”知县同陆都监带兵役人等,押着杨明等众人,回至玉山县衙中,先派人把周公子的头送去。这玉山县城内城外哄动了,一声都说杨明杀人盗印之事。

  周尚书遗家人复递禀呈,求知县给公子报仇。知县升堂,带上杨明来,跪在堂下。知县说:“杨明,你把素秋抢去,放在那里?快快实说:你与周公子因何故结仇?只要说实话,我可法外施仁救你;你要不说,赃据现在,你想想看,焉能饶你?”杨明说:“小人实系冤枉!我从来并未到过落凤池勾栏院,与周公子并不识面。叫我怎么招供杀人?盗印,老爷与小人无冤无仇,我盗印何用?”知县道:“胡说!好言问你,万不肯招,取夹棍伺候。”把杨明夹起来再问。可怜杨明受这样刑法,认死不招,并无口供。又把黄云、秦元亮、马静等带上堂来,一一的讯问。他等众口一词,都是来吊祭的,并不知杀人、盗印之事。那知县问了一堂,把众人都钉了手铐脚镣,锁押入狱。杨明到了狱中,早有这衙门书差人等,送茶送饭送点心,托人情来看杨明,探问这官事根由。杨明素日为人好,又都知道这事冤屈,只无处下手给杨明办理。
  至次日,早有踏雪无痕柳瑞,字春华,他与赵斌送饭,在坟地谈了一日。天晚回如意村,到杨明家中,只听得里面哭声隐隐。家人杨安说:“柳大爷,你快逃命罢,我们大爷同各位大爷全被玉山县知县锁去了。”柳瑞问说:“因何故锁去?”杨安把知县搜出人头、印信之事,说了一回;又把落凤池杀死周公子、抢去素秋之案,从头至尾述说一回。柳瑞即到里边劝了老太太与嫂嫂,叫家人杨安:“好好照看门户,我自有救众人之法。”说罢自己转身出了大门,直奔玉山县而来。进了县城,先到振远镖局中,问众伙计:“杨大爷官事如何?”王伙计说:“杨大爷受了一夹棍,众人都被打下来了,全收了狱啦!我们托了一人,给杨大爷打听这官事从何而起。有户书刘芳元先生探听得,是衙门里内司有一位张二爷说的,只因东门外落凤池周公子被杀、抢去素秋,那一夜县衙中把印信没了,不知被何人盗去,老爷也真急了。那夜晚间,老爷烧香祷告,求神指示。有二更之时,吕祖仙由东海赴宴而回,说了八句话,叫我们老爷搜人头、找金印。次日就带兵役拿了杨大爷。”柳瑞听了此言,就先到狱门以外,问:“里边有人吗?”狱卒问:“什么事情?”柳瑞说:“我来瞧看杨大爷的。”狱卒说:“在这里等等罢,我到里面去说一声,你姓什么?”柳瑞说了个来历。那狱卒即到狱内,把杨大爷请出来。柳瑞一见道:“兄长受惊了!”杨明说:“我也是命该如此,遭这横祸飞灾。”柳瑞是精明之人,对杨明说:“杨大哥定有仇人,这是移花接木栽赃之案,我未访个水落石出,把素秋找着,由他口中取供,把真贼捉住,好解兄长之危。我这一去,多者五日,少者三天,定有下落。”杨明说:“好呀,贤弟你会罢!我候你好音。”
  柳瑞出了县衙,自己到了振远镖局之中,改换了一个武生公子的打扮,身穿了银红色的衣衫,带了单刀一口,即刻起身。走到十字街,只见路北围着一圈的人,里三层,外三屋。柳瑞分开众人,要到里边看个明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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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柳春华寻踪访贼人 狠毒虫醉后泄机密


  话说柳瑞到了十字街,分开众人,见一个道士在那里相面。那道人头戴九梁道巾,身披蓝缎子道袍,腰系杏黄丝带,足下白袜云履;面如古月,眉清目秀,颏下三绺胡须,背插宝剑。在那里给众人相面。众人皆言真灵。只见有两个壮士装束,年约二十以外的年纪,皆是穿蓝挂翠,说道:“我二人请你相面呢!”那道人睁眼一看,说:“你二人好大胆!还敢在这里叫山人相面?你们所做之事,可瞒着别人,却瞒不得我的!我当着众人一说,你二人还站得住吗?山人是要留点口德的。”那二壮士冲冲大怒:“我们二人有什么不可说之事?你只要说对了,我二人拜你为师。”那道人说:“你们在这东门外,‘余果瑶儿亮青字’、‘浑天月’,‘攒溃孙山’的‘瓢儿肘’,‘余果儿’急付‘流儿’,‘拉活了’。”那两个壮士一听,颜色改变。那道人又说:“你等‘赤字瑶儿’所做之事,我也知道,把这场官事送给别人打了。”

  柳瑞在旁边听老道所说的,知是江湖黑话,就是说的在落凤池杀人、抢人之事。细看那两个壮士,眼光暴露,已明白八九分了。心中说:我捉住他二人,细问根由,这道人好能为,定是侠义之流。方要抽刀捉那二人,只见那两人听了道人之言,微微一笑,说:“仙长再会,吾二人告辞了!”那二人就先前走了。柳瑞暗跟在后,要想到无人之处动手,或者跟到他巢穴之内,寻找素秋的下落,看有多少贼人,是那路的强盗?自己跟那两人出了西门之外,只见那二人步履如飞,陆地腾挪之法甚快。柳瑞跟了有二十多里之遥,进了山口,再看那二人踪影不见了。柳瑞一看,是双岔路口。柳瑞就往西北又走了有三里之遥,只见面前一座村庄,树木森森,在深山旷野之间,四外平川之路,周围约有二十余里。到了村头一看,村东头路北是一座酒楼,座北向南,五间酒楼。楼前是天棚,东西北三面皆是荷花池,栽种着荷花,池边栽种柳树,枝叶茂盛。那酒楼字号是“酒泉居”,挂着酒帘飘飘。往西是一条大街,南北有数十家铺户,是一座集镇,街上人烟不多。

  柳瑞跟那二人至山口,不见了那二人,心中烦闷,就进了这座酒楼。到里边上楼一看,四面楼窗支开,外面摆着时样鲜花,北边排五个座儿,南边也是五个座儿,东西有两个座儿,有三五个吃酒之人。柳瑞坐在东北头一个桌上,那小二笑嘻嘻过来一看,见柳瑞头戴银红色武生公子巾,迎面嵌的美玉明珠,双垂银红缎子箭袖袍,周身透的是穗子花,瓜瓞绵绵,五彩丝鸾带,大红缎子中衣,青缎快靴,外罩银红色团花大氅;面如美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五官俊秀,一位英雄美少年,颇似一位大家的公子模样。跑堂的问道:“公子大爷来了!喝什么酒?”柳瑞说:“给我摆上几样果子,做两味鱼,取一壶陈绍兴酒来。”酒保儿答应,转身下去,先摆上小菜,送上酒来。柳瑞自己浅斟浅饮,正思想杨大爷这官事,非把素秋找来,不能洗出清白;或者访出正凶贼人,这两件事皆不容易。正在思想之际,忽听楼梯响处,从下边上来两个人:头一个身长八尺以外,头戴紫缎色绣花壮士巾,紫缎围花箭袖袍,腰束绛带,月白绸子衬衫,外罩宝蓝缎英雄大氅,肋佩单刀,大红绸中衣,薄底快靴,面似姜黄,粗眉大眼,压耳黑毫毛,直有二寸余长,颏下半部钢髯;后跟一人,是壮士装束,穿白爱素,白净面皮,俊俏人物。二人方一上楼,先往各座儿上看看,又瞧了柳瑞。柳瑞低了头,故作未见,看那二人眼光神色,知道是绿林英雄。心想:要是侠义豪杰,我定要交这两个朋友;要不是正人,我设法捉住二人,再追问落凤池之案。自己留神察看那二人动作。

  只见那二人坐在前面靠楼窗的当中那桌儿上,酒保连忙过去说:“二位爷少见呢!有几日不来了,喝什么酒?”那黄脸的说:“先拿陈绍兴酒五斤,菜不必分付,只管摆上来。今日畅饮一醉,以解愁闷!”那酒保儿下去取酒菜。那黄脸的在东边座吃了几杯酒,那穿白的壮士说:“金大哥,我决不与这些人在一处,黑虎山我是不回去了。”那黄脸的说:“王贤弟,我今日劝你出来,我有两句话劝你,怕你与他等打起来。他们都不是正直人,又倚仗人多,那件事也不必争论了。我与你喝完了酒,还是回去看他们自乱,咱们瞧个热闹。”说罢,连饮了数杯,吃的颇有醉意。柳瑞静听那二人说些什么话,先说的有听得有听不真的,后来带了酒意,越说声音越大。柳瑞听了,心中明白了八九,只听那黄脸的说:“我告诉贤弟呢,我早晚也不在这黑虎山了。我去到小西天,把他们的行为都说出。”那白脸说:“千万你别往小西天去,要往那里去,你人单势孤,更不易行了!”那黄脸说:“我金让在江湖闯荡多年,朋友也交结不少,就是吴桂、李通这两个忘八的狗才,人面兽心。他二人那日由玉山县回来,被勾栏院人家打了一个鼻青脸肿。我与双尾蝎柳诚给他等出的主意,报仇栽祸于人。把素秋抢来,他二人就应该让给我,不但不让,还与我为仇。就是王洞兄弟,你也不容易,帮他们做这事,把命都付之流水。如今又出了大胳膀啦,他一人要独占,咱们谁也不要。”那穿白的说:“金大哥少说罢,这是什么地方,提防顺口之言。”柳瑞听了这一席话,心中说:不好!我一人要捉这二人,甚不容易,他等就是落凤池杀人抢人之贼,莫若我跟他二人到了他等的窝巢,看其路径,我再调兵捉拿他等;亦把素秋找来,那杀周公子栽赃种祸之人,可一网打尽。自己想得多时,只见那黄脸也不说啦,就吃了饭,给了饭钱,那二人下楼去了。
  柳瑞叫走堂的过来,也给了酒饭钱,就问酒保道:“那二位吃酒的壮士是那里的?我看着也似面熟,不敢冒认。”那酒保说:“大爷,那黄脸的叫狠毒虫金让,那白脸的叫逍遥鬼王洞,他们是黑虎山玄坛观庙中保镖的镖客。他们有好几十位呢!”柳瑞说:“他等保那路镖,你可知道吗?”酒保说:“我不知道,不过他们来这里吃酒,听他说的,也没有什么客商往他等那里写镖。”柳瑞说:“这黑虎山玄坛观在那里,你可知道?”酒保说:“出了这柳家营,一直往西,过白石山黑松岭,往北一拐,就是黑虎山玄坛观。”柳瑞听得明白。下了酒楼,一直往西,出了村外,只见山峰叠翠,瑞草生辉,满山坡树木成林;野鸟声喧,猿鹤相亲,蝴蝶乱舞;樵夫伐木,荷担而歌;牧童骑牛,短笛信曰而吹。只听一个牧童唱歌而来,唱的是:
  营名营利苦奔忙,营得鬓发皆成霜。
  长城万里今独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柳瑞听罢,长叹一声,说:“人生似梦,这话不假。被名利两途牵系,何时是了?”自己登山走了有数里之遥,过了黑松岭,只见山下南边一带大山,两旁有小山,如抄手式相环,山下有一片密松林,靠松林之中,是一座大庙,方圆足有三四里之遥。
  此时一轮红日看看西沉,柳瑞信步下山,到了庙前,天色已晚。只见山门关锁,东西两个角门亦关,山门上一块泥金匾,写的“玄坛观”。柳瑞看罢,绕至东边无人之处,把衣服掖好,蹿上房去,往各处偷听。到了一所院落,是北房三间,前边廊檐下挂着罩纱灯,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北房屋中有两个家人的模样,在屋中打扫桌椅条凳。柳瑞在东房后披偷看多时,并不见有人来,只见那打扫屋中之人,转身到西院中去了。柳瑞又蹿至后院中各处探听,那各院中屋内有点着灯的,也有说话的。只见东一个小院,是北房三间,里面灯光隐隐,听有妇女说话的声音。方要过去看看,只见从后边院内出来二个人,一个是穿白,武生公子装束;一个是蓝色壮士巾,箭袖袍,蓝缎大氅。二人往前走说着话,那穿白的武生说:“我二人当初邀请众位报仇,把人抢来,就应该给你我才是,怎么逍遥鬼王洞也要争这美人?赛纯阳吕良也要争这美人?他等各怀不忿之心,就是庙中主人不在,这少主人就目中无人了。还有迷魂太岁田章,他本是慈云观漏网之人,也在这里作威。大家要齐心把他剁了,也就没了事啦!”二人说着话,到了前边院中北上房,那二人进房落坐,叫人预备酒来。柳瑞听了二人所说之话有因,想要跳下房来,捉拿二人,细问情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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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人虎穴英雄遇险 战群贼豪杰被捉


  话说柳瑞夜探黑虎山玄坛观中,见两个贼人说话其中有因,想要下去捉这两个人,又未敢造次,恐怕众寡不敌。要把这里事情探的明白,回去再调兵来捉拿,为是自己就在后窗户外偷听多时。书中交代,这里庙主是绿林贼人出身,姓祁名性海,绰号人称眠花道士,他有一师弟叫卧柳真人贾文成,都是江洋大盗。后因案情重大,他二人拜了莲花道长戴朝宗为师,又学了些妖术邪法,他二人在这玄坛观招集四路采花淫贼等人,在这里坐地分赃。后来祁性海又结交小西天三杰的大寨主霹雳鬼狄元绍,在那里重整“小西天”,再立“薰香会”。在会之人有三杰五鬼十二雄八位道长为首,共集僧道俗各色人等五百二十位,分住各处,陷害忠良。他等成群结队,这玄坛观两个老道人,都上小西天去了,把这庙中之事,交给了迷魂太岁田章、赛纯阳吕良、逍遥鬼王洞、迷魂鬼吴龙、泄大鬼吴虎、蓝面鬼焦英、俏面郎君吴桂、风流浪子李通、探花郎毛如虎、粉蝴蝶卞文龙、狠毒虫金让、双尾蝎柳诚、白面野猫贾虎、红毛兔子魏英、花里魔王刘玉、色中恶鬼刘宏、怜花太岁魏珍、爱柳金刚魏政、护花金刚李化、托塔天王李龙、恨地无环李猛、低头看塔陈清等,五六十名汪洋大盗,在这庙中卖薰香蒙汗药,收集那杀人凶犯、滚马强盗,坐地分赃,无恶不作。

  那吴桂、李通他二人,因为玉山县吃酒醉了,在东门外落凤池要找广寒仙子素秋,在那里一闹,被周公子叫家丁打了,他二人鼻青脸肿。二人上屋逃走,次日派人探听,方知道有振远镖局之人。吴桂回至黑虎山玄坛观中,有狠毒虫金让问:“二位老弟因何如此?”那李吴二人把上项事说了一回。金让说:“这件事可不能善罢干休。”到了聚义厅之上,先与迷魂太岁田章说知。众贼之中,有赛纯阳吕良说:“咱们在这里啸聚,我就说过,离玉山县近,诸事皆要小心,怕是杨明等三十六友之中的人物与咱们作对。今日你二人又惹出是非,得罪了镖行之人,这件事依我说,要给你二人报仇,非把杨明等治了,这事不好办。”狠毒虫金让说:“定一个移花接木栽祸于人之计,咱们大众先到勾栏院中,杀了周公子,把人头带着送在如意村杨明家中,栽上赃行。这件事我有薰香,我自己去,还得一人把素秋抢来。”俏面郎君吴桂说:“我所为的是素秋,抢人是我的事,还得有一人到玉山县衙中去,把印盗来,也给杨明送去,埋在院中花缸之下。盗印栽赃,这件事可不容易。”风流浪子李通说:“我去盗印。”双尾蝎柳诚说:“我去栽赃。”赛纯阳吕良说:“你算计虽好,却不周到。杀人抢人栽赃,那知县如何知道往杨明家中去找呢?这件事非我不可!你们把印盗去,我装假神仙,给知县送信,教他去捉杨明。这事三五日不可行,须慢慢的办理。”内中有红毛兔子魏英说:“咱们明日就去,先看好了路径,你我住在西门曹广陆店内,都要改装,换去本来模样。”众贼定好了计策。田章说:“要害杨明,先下毒手,若被他知觉,你我想在此久居,恐怕他等不容我的。盟弟桃花浪子韩秀、白莲秀士浑飞,都死在杨明等之手。我早有此心,给我朋友报仇,未敢粗率。今你等先去,我在这里看庙,如成功便罢,倘有差错,我去小西天邀人,再报此仇。”群贼说定,各自安歇。

  次日早饭已毕,先是金让、柳诚、吴桂、李通等去了,定在广陆店相见。贾虎、魏英、吕良、王洞带着三十多名贼人,三三两两都到了店中,住了三日。这日晚间群贼吃了半夜,各换夜行衣,背插单刀,到了东门外落凤池勾栏院之中,来到西院楼上,听见里面屋中,正在弹唱吃酒。狠毒虫金让一捏嘴,“呼噹”一声响,那些贼人皆跳下来,走进屋中,金让等跟随在后。吴桂一见周公子,怒气冲冲伸手抓过来一刀,把周公子杀了,将人头交给了金让。风流浪子李通把素秋背起来就走。那魏英等把屋中金珠首饰抢掳一空。走至半路,吴桂说:“李贤弟,我替你背着。”把素秋接过来,背起就走。众贼到了广陆店内,李通把知县印盗来,交给柳诚,他也回店。众贼算还店账,大众回黑虎山玄坛观庙内。吴桂把素秋放下,众贼一看,皆有爱慕之心。素秋已吓的昏迷不省,人事不知。田章即派四个仆妇,送素秋至迎辉轩,好好服侍解劝。又分付摆酒,与众贼贺功,大摆筵宴。吴桂、李通向众贼道谢,说:“我今日大仇已报,专候赛纯阳吕兄回来办理。”众人吃了一夜酒。

  这日吕良回来,见田章请人说:“我把事都安置好了,竟听杨明到来,该当如何?素秋现在那里?把他给我叫来,这个人应该是我的。”吴桂说:“吕道兄,素秋论理是我的。我为他在落凤池勾栏院之内被人殴打,你们各位俱是助拳的。依我之见,把素秋给我兄弟李通。”吕良说:“你体要胡说!我告诉你,大家使尽千辛万苦,把仇给你二人报了,还要美人吗?这件事叫田兄评个曲直。”迷魂太岁田章说:“我看此事且不必给你们评理,咱们吃完了酒,我自有道理。”狠毒虫金让说:“素秋咱们谁也不要,把他送上小西天去,给大寨主狄元绍。”田章说:“你等全不量事,素秋自到此地,连饭都没吃,你等先去把素秋劝好了,然后再议。”

  内中有逍遥鬼王洞说:“我去看看!”到了迎辉轩,见四个老妈正劝素秋,素秋悲愁不止,这些仆妇老妈解劝不住。内中有一个老妈姓赵,外号叫赵利嘴,说道:“姑娘,你竟哭也无益,你也走不了;要不从这些寨主,你也活不成。周公子已经死了,这也算你害了人家。你若从了,我们这里寨主一呼百诺,有何不快乐!”素秋一听,自己不语,一连三天,并未用饭。这日正劝之际,王洞由外边进来,素秋一看,是一位穿白的壮土打扮,年约三旬,五官俊俏,风流人才。说道:“广寒仙,你在勾栏院中,虽说不迎宾接客,也得随人所欲。你要在这里,一夫一妻,有何不好,共做天长地久夫妻!”素秋听了,口中不言,心中说:周公子为我而死,我必要设法把杀人凶手捉住,给周公子报仇,我再把那抢人名姓访着,也设法把他捉住。自己想罢,说道:“尊驾贵姓?”逍遥鬼王洞自己通了姓名。素秋说:“要我依你也可,你必须依我一件。我与周公子夫妇之情二载之久,我必要给他穿孝一个月之久,然后再议与寨主成婚。”王洞喜甚,叫仆妇人等先给姑娘取点心来,好好伺候,不敢怠慢。说罢自己回到前院,见迷魂太岁田章等,正是商量之际。王洞说:“我把素秋劝好了,他说要穿一个月的孝,然后再陪我等成婚。”田章说:“列位贤弟,那个去到玉山县,探访杨明这案定了没有?”内中有探花郎毛如虎、粉蝴蝶卞文龙说:“我二人去探访。”二人起身去了。
  那日到了玉山县,正看相面的,被柳瑞暗跟下来。今日众贼正为着素秋,大家争论,吴桂、李通二人说:“这素秋别人不能要,我二人要了。”田章说:“那可不得行!我给尔等出一个主意,叫素秋自己认着,他指那一个,就是那一个,总不准争论。”众贼说:“亦好。”那吴桂、李通二人听了,甚不愿意。那二人到了东院之中,正是抱怨,金让、柳诚二人也来解劝。柳瑞正在房上偷听,自己想要探访明白,回玉山县调官兵好来抄捉这伙贼人,忽听西房上说:“合字有奸细。”房中金让、柳诚、吴桂、李通四人听见,拉刀跳出来说:“奸细那里走!”柳瑞一看不好,也拉刀跳在院中,说:“咧!贼人休要逞强,吾特来提你这伙狐群狗党。”四人摆刀向前,把柳瑞围上。房上跳下来五花鬼焦雄,手使全背刀,腰中带着镖囊,分付手下人点起灯笼火把,说:“众位别放走了这个贼人!他姓柳名瑞,字春华,绰号人称踏雪无痕,是凤凰岭三十六友之中的人。”柳瑞一听,仔细一看,是他族兄双尾蝎柳诚,原系绿林中的人,久在外采花偷盗,行为不端,与柳瑞虽然是同族,柳瑞最恨他。今日见了他在这里与众贼一处,说出柳瑞的来历,柳瑞破口大骂道:“你等这伙贼人,倚多为胜,柳大爷合你等一死方休。”吴桂、李通两口刀上下翻飞,金让、柳诚、焦雄三人相帮,只杀的柳瑞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口中气喘,刀法忙乱,被焦雄一刀,把柳瑞隔住,飞起一腿,踢了一个跟斗,五个贼人抢刀就剁。不知柳瑞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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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柳春华绝处逢生 邓素秋智哄群贼


  话说柳瑞被五个贼人踢倒在地,焦雄喝令手下之人绑至大厅之上,迷魂太岁田章等众贼问明了来历。内中有白脸野猫贾虎、红毛兔子魏英说:“他既是杨明一党之人,也不必问了,把他结果了性命,以免后患。再派人到玉山县狱中,把杨明一杀,从此我等安如泰山。”焦雄说:“且慢!我想他来者必不是一个人,必有同伴,再不然必有奸细勾引,要问个明白再杀。”田章说:“有理。”问柳瑞;“是何人勾引你来的?你们同伴有几个人?说了实话,我饶你不死。”柳瑞听了,定神一看,见大厅上坐着群贼,有五六十名,为首的上面坐定,那人身高九尺以外,头戴淡黄色六瓣壮士帽,上绣八宝,身披淡黄箭袖袍,满衣绣的五蝠捧寿,外罩黄缎团花大氅,大红绸的中衣,足登快靴;面如蓝靛,蓝中透青,朱砂眉毛,金睛突暴,压耳红毫毛,有二寸余长,海下满部红胡须,奇形恶像,怪肉横生。东边一排有二十四位,西边三十余位,有认识有不认识的。那些贼人听田章一问,大家一齐说:“柳瑞你要说实话,还可罢了;如不说实话,我就把乱刃分尸。”柳瑞哈哈大笑,说:“贼人,我柳大爷是从此地路过,要找些盘费。我没有勾引,也没有同伴,你等所说之话,我全不知道。”田章说:“你是杨明的义弟,他在玉山县打官事,全是我等所为,你必是前来探访的。”柳瑞说:“我可是杨明义弟,无奈我二人有二年之久未曾见面,他遇什么事,我一概不知。那柳诚他还是我族弟,他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他见了我就翻了脸了,何况朋友?你们要杀就杀我,要别就剁我,我死而无怨。”

  贾虎说道:“你不必问了,我杀他。”一抡刀跳出座位,照定柳瑞就是一刀,只听“噗哧”一声响,那贾虎子上钉了一枝袖箭。大家一乱,往外一看,不见有人。五花鬼焦雄说:“有奸细!这是什么人?用暗箭伤人。”房上答言道:“焦雄你体要逞强,我二六岁来了,同你分个雌雄!”说完跳下房来。众人一看,见来者这人身材魁伟,相貌惊人,青色壮士帽,青色小靠袄,青中衣;面如钢铁,黑中透亮,环眉大眼,手执金背刀,照定焦雄就剁。焦雄一看,认识来人名打虎将二太岁吴刚,是本山猎户,住在此中东北狼山塔。今日是跟柳瑞下来的,听见这些贼人说话,合柳瑞动手,正要下去帮助,忽见柳瑞被捉,贾虎来杀柳瑞,吴刚就一袖箭,钉在贾虎手上,跳下来合贾虎动手,两人杀在一处。那风流浪子李通分付手下人鸣锣集众,大家动手捉拿奸细。那些赋人各摆兵刃向前,众贼四面围上。吴刚见众贼忿怒,并无退兵之力,被焦雄一镖,正打在吴刚咽喉之上,被众贼乱刀所伤,叫手下人把死尸抬下去。

  正是众贼忿怒要杀柳瑞,只见从后边院内出来一个仆妇,说:“众位寨主,广寒仙素秋要见迷魂太岁。”田章说:“好呀!叫他过来。”正说未了,只见两个丫鬟引路,素秋出来。柳瑞躺在地上,虽然被绑,心中明白,听说素秋前来,睁眼一看,忽闻一阵香风扑面,众贼各站起,笑脸相迎。但见那素秋身高五尺以外,头上光梳泊头,轻施脂粉,淡扫蛾眉;穿西湖色女袄,周身镶织金边,上绣百幅闹蝶,银红色中衣,腰系银红色汗巾,上绣金蝴蝶,足下金莲三寸,穿银红缎花鞋,上绣松鼠偷葡萄,鞋帮挑梁四季花;面如梨花,白中透润,峨眉皓齿,杏脸桃腮,瑶池仙子临凡世,月宫姮娥降九霄。田章等一见,个个都眉开眼笑。

  这日素秋正在后院愁闷,想替周公子报仇,听仆妇说前院捉住奸细。自己一想:莫非玉山县来了探案之人?我要救了此人,回去调了官兵,拿了群贼,好给周公子报仇。想罢,自己换了衣服,叫丫鬟引路,来到前院大厅之上,先参拜了田章,回头看见了那柳瑞,问寨主道:“此是何人被捉?”田章说:“他是玉山县杨明余党,来偷探我这玄坛观。正要杀他,你出来了,怕吓着美人呢!”素秋说:“多谢寨主爷!奴家胆小,最怕杀人,先把他押起来,我还有话说呢。”田章、焦雄说:“好。”分付:“先把柳瑞押下去,我等明日再杀他,也不为晚。”贼人把柳瑞押在后院上房内,封锁了门前院。素秋说:“众位寨主在此,你们要依我一件事,我可顺从。我来至此处,亦不知那一位把我抢来的?”好俏面郎君说:“美人!我吴桂为你费尽心机,才把美人抢来的。”风流浪子李通说:“我请众位兄弟,把你救出勾栏院。”魏英、贾虎说:“杀人栽赃是我。”吕良、王洞说:“出主意、定计策、装神仙是我。”众贼说:“我等大家都有帮助之功。”素秋说:“众位寨主,我知周家有传家之宝,名为珍珠多宝串,那位取来,我就跟那位成婚。”众贼一听,大家商议都要去。田章说:“明日众位前往,顺便到玉山县狱内,把杨明杀了,斩草除根,以免后患。”那些贼人一齐答言有理。送素秋到后面安歇,大众各自安歇。

  次日早饭后,众贼各自起身到玉山县去了。天晚,田章见庙中无人,把素秋叫出来,大摆筵宴。素秋说:“大寨主,今日何故盛筵相待?”那田章哈哈大笑说:“美人,你不要推却,我今日告知你,那些人都是我手下之人,我把他等遣去。今日良宵,你我成为百年之好,我管你受不尽的荣华,享不了的富贵。”那素秋秋波斜视,微微含笑,说:“寨主爷尊姓大名?奴家问明,亦可称呼。”田章说明自己来历。二人对坐,素秋有意把贼灌醉,要救后面被捉的柳瑞,好给周公子报仇雪恨,自己留心,亲手执壶,说:“田寨主,我来先敬三杯安筵酒,然后再保你饮成双杯。”那田章一见,连忙陪笑,说:“不敢当,美人请坐!”素秋轻摇玉体,慢闪秋波,微微含笑,说:“寨主要不喝酒,我是一点酒也不用的了;你要喝了,咱二人要慢慢浅饮,我还有心腹话与寨主谈谈。”那田章一听,哈哈大笑,说:“美人说的有理,我当遵命!”接过酒杯来一连饮了五六杯。素秋坐下说:“田寨主,我来至此地,多承庇护,奴情愿终身相侍,恐众位来定要争论,寨主难以治服众人,将如之何?”田章哈哈大笑,说:“美人你只管放心,都在我一人做主,那一个敢争论?”说罢,又饮了数杯酒。素秋又斟了两杯,亲手抓了一把瓜子给予田章,把田章乐的心花俱开。他把吴桂、李通定计、大闹勾栏院、杀人栽赃之事,从头又述了一番。那素秋全记在心中,有心要把田章灌醉,在酒席之前使出多少殷勤、百般献媚,哄的田章大乐,拿起酒杯,又饮了十几杯,自己醉眼朦胧,说:“美人吃两杯,你我安歇罢!”那些手下之人,全在那里伺候。素秋说:“你等都下去吃饭罢,叫你再来,不叫你不必前来。”那些人答应下去。
  素秋斟一大杯酒过去,说:“田寨主,我亲手斟的,我给你送在口中,你要赏脸!”田章说:“好呀!”一饮而尽,素秋又给他抹抹胡子。田章借灯光看看素秋,粉面生香,秋波如水,油头粉面,娇声艳语,越看越爱,不由自己吃的酩酊大醉,拿起酒杯说:“美人,我的嘴那……”说罢,一仰身倒在后面椅子上。素秋一见,心中甚喜,见有一口宝剑挂在那边墙上,伸手摘下来,说:“寨主醒醒!寨主醒醒!”连叫两声,并不答言。自己过去,把田章衣服解开,拿起宝剑照定田章肚脐之内,往里就扎,用力一按,“噗哧”一声。田章跳起来,“哇呀呀”一声怪叫,用手一拍,把宝剑又拍进半截了。那素秋吓的战战兢兢,浑身发抖,汗流浃背,见田章把怪眼一睁,说:“好贱人!你敢刺我……”这句话未完,那血流满身,他自己一伸手,把宝剑往外一拔,连肠子都带出来了,躺在地下乱滚,少时已死了。素秋躲在那椅子后,哆嗦了一刻之久,方才过来拿起宝剑,即往后院中去救柳瑞。
  到了后院,见北扇门封锁,又没有钥匙,怎得开了?自己搬了一块石,向那锁上砸了几下,震的自己手腕生疼,浑身香汗直流。柳瑞在屋内一天也没有吃饭,求生无路,求死不得。忽听锁响,自己一闭眼,心中已知贼人来杀他;又听是妇女娇喘之声,即问:“是什么人?”素秋说:“我也是遇难之人,素秋也!知道尊驾被捉,我用计把众人支走,灌醉了田章,我把他刺杀了,来救壮士。求你送我至玉山县衙门前,我好去喊冤,给我周郎报仇雪恨。”柳瑞一听,说:“你就是广寒仙邓素秋?我特来找你,给我兄长杨明辨白冤屈之事。我姓柳,名瑞,字春华。你要救了我,感你大恩,必有重报!”素秋说:“我砸不开这个锁,如何是好?”柳瑞说:“贼人要来,你我俱死,不要耽迟,快快的砸锁!”素秋用尽了平生之力,又砸了两下,还是未开。忽听前厅中喊声大振,说:“不好了!有刺客了,把大寨主刺死了。好大胆,快些搜找!”吓的素秋面如土色,要想活命,恐怕难逃。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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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7 19:28:2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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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逃虎穴群贼阻路 遇真人诉说前因


  话说素秋正在砸锁,忽听前院一片喧哗,连忙用尽平生之力,把门砸开,用宝剑把绳割断。柳瑞立起身来,谢了素秋。只见院中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有五六个小贼,因见田章刺死,各执兵刃,点着火把,到各处寻找刺客。柳瑞一见来至院中,接过素秋那口宝剑,跳在院中,说:“咧!贼人休走,我来合你分个上下。”那几位人一见柳瑞,各摆刀向前,要捉柳瑞。柳瑞抡宝剑合那五六个人杀在一处,有七八照面,连砍倒三个,刺死两个,那一个逃走。柳瑞追至前院,找着自己的刀,听见西院锣声一片,连忙到后院上房之内,搀扶素秋,往前逃走,恐怕贼党聚众来斗;自己又感素秋相救之恩,把他带回玉山县,三头对案,可把杨大哥救出来,再设法捉这群贼人。搀了素秋,走有一箭之遥,素秋弓鞋脚小,难以行走,思想无法,背起素秋逃出了玄坛观,慌不择路。见后边庙内喊声大振,锣声响亮,柳瑞恐怕贼人追上,急往前走,只见对面黑暗暗一片,正是那群贼由玉山县回来。

  只因那五花鬼焦雄、赤发鬼焦虎、金睛鬼焦龙、逍遥鬼王洞、探花郎毛如虎、粉蝴蝶卞文龙等数十位到了玉山县,在东门外酒楼约会。天晚到了周宅,往各处一看,金让方窜上房,被一镖打下来。房上呼哨一声响,四边喊声起,原来是周宅保院之人,邀下来三十余名保镖之人,在这里帮助看家。今日见由东北房上上来一条黑影,知是贼人,一镖把贼打下去。一声呼哨,众人各执兵刃在房上呐喊。吴桂、李通大怒,正要向前,忽见那边巡夜官兵来到,众贼即忙逃走。保镖之人同官兵一追,贼人亦未敢往县狱中去,各施陆地飞腾之法,奔走回山。方走到黑虎山,只见对面一人,方要问是谁,那人就往西南岔路而去,还背着一人。李通说:“不好!方才这个人是奸细。”正说间,只见玄坛观由庙内出来数十个小贼,说:“不好了!把大寨主迷魂太岁田章刺死了,盗去素秋,放走柳瑞,快追快追!”那众贼听了,立刻转身追柳瑞,说:“咧!奸细你别走,我来合你分个上下。”

  柳瑞在前一听,吓的魂惊千里,自己又有素秋碍手,不能把他甩了:一则要背素秋至玉山县,救义兄杨明等,三头对案,好辨白杨明之冤;二则感念素秋救命之恩,自己恨不能肋生两翅飞上天去。听见后面众贼骂不绝口,柳瑞隐忍往前逃走。又跑了约有十里之遥,只见路北有一座古庙,推门而入,闭上门往里一看:正北大殿。东西配殿,后面还有一层院落。这院中西房灯影摇摇,柳瑞推门进去,只见迎面一张八仙桌儿,两旁各有椅子,在北边椅子上,端坐一位老道,头戴旧道巾,身披淡黄道袍,发如三冬雪,鬓似九秋霜,苍头皓首,白面银髯,背后插口宝剑。一见柳瑞背一女子,二人都是二十内外年纪,老道仔细一看,这两人形迹可疑,连忙问:“什么人?黑夜之间,到我这里清修善地,男女私逃,躲在我这庙中,我焉能容你?趁早去罢!”柳瑞说:“仙长救命!我不是拐骗女子私逃,这其中另有缘故。我叫柳瑞,只因我义见杨明,给师母开吊念经,我等前来吊祭,不想那天忽然知县带了官兵人等前来,说我义兄在玉山县东门外开水锅落凤池,抢去这女子素秋,杀死周公子,盗去知县的印缓;由我义兄家找出周公子的头与印,把我义兄三十余名,拿至县衙之中,拷问收狱。我暗访此事是黑虎玄坛观的贼人所为,方知道当日有慈云观漏网之人,在小西天二立薰香会。这里是田章等所作之案,陷害我义兄杨明。我被贼所捉,蒙这位姑娘救我之命,我带他至玉山县鸣冤,好救我义兄弟众人。方一出庙,正遇群贼挡住,我往西岔路逃去至此。伏求老仙救我!”

  那道人一听,哈哈大笑说:“好呀!原来是你。我亦不是外人,我姓杨名林,道号玄清。当年在江湖中,人称‘飞天独鹤’,因看破了红尘,自己出家。你师傅铁棍无敌满德公,是我结拜兄弟,我记着在镇江见过你一次。”柳瑞一听,如梦方醒,说:“不错!我想起来,原来是杨伯父。”复见了礼,方落座,只听那外面一片喧哗,说:“别追啦!问问在庙中有无?”连拍门几下,说:“这庙中是僧是道?快出来开门!”唬的杨林一愣,柳瑞、素秋齐向老道跪下。杨林说:“我去把他等哄走就是了。”起身到了外面,开门一看,有三十多名绿林之人,各持单刀,说:“老道,快把柳瑞、素秋放出来,我等饶你不死。”杨林说:“众位,并没有人往我这里投宿,往别处找去罢。”那焦雄把眼一睁,用刀一指说:“你要再说没有,先把你杀了!”柳诚说:“杀他!”一提刀走前来,照定杨林就剁。杨林一闪身躲开刀,抬起左腿一踢,正踢在腕子上,刀也甩了半边了。焦龙、焦虎等各抡刀剁来。杨林一看,人多势众,恐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即忙口念真言咒语,说声“急敕令”!一阵怪风迷人,那些贼人各不能睁眼,连忙逃走。

  杨林并不追赶。方要回来,只见风定尘稀,那伙贼人呐喊又回来了,还同了两个道人:一个青道巾、青道袍,白袜青鞋,杏黄丝条,面如生铁、黑中透亮,粗眉大眼,连鬓落腮短胡须;那一个是九梁道巾、蓝绸道袍,面如白玉、长眉朗目,长髯飘摆,相貌清奇,背后带一把宝剑,群贼在后。杨林看罢,问:“来者何人?”那黑面道人答言:“吾乃半截山莲花观莲花真人大弟子惜花羽士陶玄静。”那白面道人说:“我乃护花真人柳玄清。你这妖道胆敢使妖术邪法,把我手下之人败走!”杨林说:“你们这些狗党,全是小西天薰香会之贼,我早要杀你们这伙妖道!”言罢,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狂风,直扑妖道而去。陶玄静用宝剑一指,说声“敕令”!风忽止住,伸手掏出打仙砖来,念动真言,祭在半空中,照定杨林打来。杨林用剑一指,那砖飞回去,照定陶玄静打来。陶玄静伸手接住,一回手拉出五彩化瑰旗来。那旗长有三尺六寸,是杏黄缎子的幡,面上有五根五色飘带,按青黄赤白黑五行之位;旗面上有朱砂篆字云符。此宝最利害,人遇此旗,惊魂丧魄;妖邪遇此旗,立现原形;鬼遇此旗,立刻化为乌有。今日他一晃那五彩化魂旗,说声“敕令!”杨林叫声“不好”!忽头晕眼黑,跌倒在地。陶玄静把旗收起来,赶过去一剑,把杨林杀死,问众人:“因何来此与妖道争斗?”五花鬼焦雄说了吴桂、李通前番所做之事。两个恶道分付众人:“把庙围了,我山人到里边搜查看看,果在那里?”众贼呐喊一声,把庙四面围住。陶玄静、柳玄清两个恶道分付:“见柳瑞、素秋在那里!”
  书中交代,柳瑞见杨林出去,自己恐怕众寡不敌,说:“素秋姑娘,你是我救命恩人,我黑夜背走,还不要紧;倘若白日,你我都是少年之人,被旁人看之不雅,你又走不动。”素秋说:“虽然身落勾栏院中,我并没有作过下贱不堪之事,只从周公子一人,我与他海誓山盟,作长久夫妻。周公子因我之故而死,我非给他报仇不可!只要报仇之后,我也削发为尼,了却此生之孽。我也是官家之女,误人烟花,今日逃难,你为的是朋友之义,我为的是夫妇之情。柳大爷多多从权,有人要问,只说你我是兄妹。”柳瑞听了,只可如此。背起素秋起身,由西边墙上越过去,只听那东边说:“把这老道剁了,进院中去搜人,把柳瑞捉住,一并杀死;把庙给他烧了,斩草除根。”柳瑞慌慌忙忙逃走,回头见后面那庙中一片火光,把庙已然烧着,烈焰飞腾。柳瑞心中甚惨,想:那老道侠义之人,一巳死于此地,我要能回玉山县,定然我给他报仇雪恨,万不留这一伙赋人。
  自己背着素秋,走至南山口外,一着天已东方发晓,天光大亮,只见往东有一条大路。走了有五六里之遥,忽见前面有一座村镇,把素秋放下,叫他跟定,慢慢的走。不多时,进了这座村镇,见是东西大街,两旁铺户茂盛,人烟稠密。路北有一座客店,字号是“连升客栈,安寓客商”。柳瑞带素秋进了店。小伙计一看,是一位少年武生公子,同着一位美貌女子。二人步行入店,连忙问道:“二位从那里来的?”柳瑞说:“我等要往玉山县去,有干净房给我们安歇。”店小二引二人至北上房之内,西边一间落座,先要洗面水来洗了脸。柳瑞说:“真是两世为人。我这几日也未得一刻安心,今日你又不能走路,我雇车又没有银两。咱们吃些饭,定定神再想主意。”素秋说:“也好。我此时得出贼人之案穴,大概这仇有可报之日了。”柳瑞、素秋吃完了饭,叫小二雇一辆车,拉到玉山县。小二出去,问了车夫,没有车子都不去。柳瑞一想:没有车子,素秋怎能行走?也没有银子给饭店钱。叫素秋:“在店中等候,我去到玉山县先调官兵,然后来接你到县衙之中,好三头对案,把此事辨明。”柳瑞正说之际,忽一声响亮,如山崩地裂。即往外一看,不禁长叹一声。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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