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回公交车，夫人还成了我的老师

小满

　早上7点，夫人就在客厅里嚷着，脚步快速穿梭着。我看不到，但能听到唰唰的脚步声。夜里，我没有睡好。后半夜1点起了床，有些兴奋，找来一本书，陪着散发银白的灯盏。
　　
　　翻着翻着，脚步便跨入大清朝，跟着扬鞭策马的康熙狂奔，一路飞到木兰围场，10米外，看康熙劲臂闪弓，箭镞嗖嗖飞向六七十米远处，一只梅花鹿脖子被穿透，它昂起脑袋，四脚晃动，鸣叫一声，缓缓倒地。
　　
　　新的一年，夫人年龄只多了一岁，脾气倒长了两倍。有时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来了脾气。但我是男人，每天还码字叠句，有时还抒发一些爱妻诗句。再说，我是大男人，大男人就应该有涵养，不吭声，就是最好的回击。
　　
　　这里，我还要说件事，读者就知道她有多逗。大前天晚上，她提前上了床，我站在门外，偷看了一眼，她正看着电视呢。我闪进自己卧室，开始潜入文字河流。
　　
　　突然，我听到有声音传过来，高分贝的。她的意思，我明白，肯定是要我陪她说说话。因为家里人，数她最落伍，至今不上网。老看电视剧，但广告插播太多，很烦心。一部好一些的电视剧，广告片只要赖上去，多的时候，一刻钟都下不来。这种情况下，她就找"茬"了，不过，还是冲着我。我在她隔壁，最方面骚扰了。
　　
　　我在屋子已进入状态，也不想被打断活儿。明天上午，人家还要把我写的材料，带到一家公证处。这一刻，我有时间陪她玩吗？
　　
　　手上的活儿，一个熟人介绍的，写份分家协议书。改了几遍，不是我的文字不好，也无需给文字画眉描唇，而是这家父母，为了防止离世子女出现财产继承纠纷，要求一些关键词语与数据，推敲又斟酌。我改了3遍，他们还不踏实。
　　
　　"来不来啊？！"夫人在隔壁又是一声，这回高了几分贝。我赶忙过去，她叫我靠近她的脸部，我按她意思做了，谁知，她嘴巴一张，居然把一口唾沫，吐到我额头上。当然不是真吐，数量极其微小，只有一团雨雾喷过来。也用不着擦脸，我也一点不怒。谁叫她是我老婆的！这个举动，显得顽皮又可爱。
　　
　　下半夜1点，我起床，还打开一本书。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4月出版的《余秋雨散文》。翻到第一篇"一个王朝的背影"。读着，我对余大师高深的渊博知识，佩服之至。可是，其中有些句式，感到过于冗长。比如，第8页第2--9行，有这样一句："一七一九年康熙自木兰围场行猎后返回避暑山庄时曾兴致勃勃地告谕御前侍卫：
　　
　　朕自幼至今已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五十三只，熊十二只，豹二十五只，猞二十只，麋鹿十四只，狼九十六只，野猪一百三十三只口，哨获之鹿已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社获诸兽不胜记矣。朕于一日内射兔三百一十八只，若庸常人毕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数也。"
　　　　
　　我将前面"一七一九年康熙自木兰围场行猎后返回避暑山庄时曾兴致勃勃地告谕御前侍卫"这句，连续读了3遍，似觉得自己气儿不够，便试着，把其中一个"后"，一个"时"，还有一个"地"，用红笔都圈掉了。
　　
　　这回，可能有人要真要喷我的唾沫了。你这个人，是不是太狂了！面对一个国家级的文化大师，竟敢如此下手。
　　
　　不过，在此我要声明一点，我这个试验，仅是个人偷偷所为，且在后半夜1点。推开窗户，月黑风高，雨水滴滴。此时我相信，东半球不眠的人，已经很少。像这种鬼天气，连耗子们都不愿出来干活，已搂在席梦思上幸福入眠了。我认为，自己做这样一个试验，更不会影响人类睡眠。就是有人对我有想法，由于还没有醒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情绪。
　　
　　早上因为下雨，夫人改乘公交车，平时，骑电动车。电动车载着她一个人，不需要中途靠站，下客、上客，真是方便又快捷。今天她吵吵嚷嚷的，也是怕迟到，店里8点准时开门，不能耽误时间。
　　
　　平时不下雨的时候，根据自己低碳生活标准，我基本都骑自行车。今天早上起来，看天空没有雨点了，有点欣喜。但下楼，雨点又飘了起来。
　　
　　公交乘车卡，在夫人包里。她要我跟她随行，一起刷卡乘车。在她眼里，乘一回车，能便宜0、30元。对于她，0、30元也是钱。在她连嚷带催下，我只能像个上学的小孩，乖乖跟着她屁股后面，出门、下楼，跟着她到了马路边。
　　
　　1路车来了，她让我站着不动，先让别人上车。乘客都上了车，才允许我上车。她的理由，还值得我表述一下：一，大家都挤着，反而影响上车速度，必须排队，按秩序上车；二，下雨天，在车旁打伞不便，容易碰着别人脑袋。不打伞自己又要淋雨。在站头等着，头顶有雨棚罩着。都上了车，自己再登车不迟。
　　
　　到了车上，还有规矩：自己必须往中间走，不能堵在前面，前面是个通道。下雨天，乘公交车的人又多，更要自觉离开。
　　
　　开始，我们两人都站在中间，后来，我发现前面有了一个空座位，我推她，示意她过去坐。她却不领情，"我总共3站路，不需要坐，正好练练站功。……让老年人坐吧。"我看着她，"你年纪也不小了，眼下都54了…… "
　　
　　我嘴里的话，还有小半截，她眼睛一下瞪着我。我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赶紧闭嘴。因为女人都怕别人说"老"字。虽没有出口，但明显往上靠着。这方面，夫人反应特灵敏。她也是一样心态。
　　
　　很快，我身边一个乘客离开下车了，我坐下来，手中拎着重物--包里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身边。她在第一中学站头下车，先我一站，身子仍在公交车中间，离我有2米远。忽又过来，像叮嘱小学生一样，吩咐我，"当心，下车包不要忘了。你应该把包放在腿上。"
　　
　　也难怪，我的电脑包放在座位上。前面，就是站头了，她走到中间门口，又返回，从袋子里掏出一元硬币，放到我手上，"拿着，不要丢了。回家乘车用得上。"我完全明白她的用意，刚才乘这班车，是她代我多刷了一遍卡。
　　
　　我在想，你还怕我没钱？我身上钞票多的是，全是大票呢。但突然又想起：大票多不顶用，能拿100元大票，当作一元硬币塞在投币箱里吗？
　　
　　还是夫人想得周全，别看我，半夜里，还斗胆给大师删改文字，但在她面前，又变成一个待教的学生。
　　
　　其实，我在想，一个人变成学生并不可怕，哪怕是一位大师。可怕的倒是自己过于狂傲，总是指手画脚，想充当某个行当的首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