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charles

合掌人生 台湾高僧星云大师人生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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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5:19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日子虽然走过来了,但苦难并没有完全过去。就在出家后的第六年,也就是十七岁那年,我忽然染上疟疾。记得那时正值秋天,一般叫做“秋老虎”。根据老一辈的说法,在秋天染上疟疾,存活的机会很少。我自己也抱着等死的心情,其实应该说死活都没有想,因为觉得在十七年的岁月中,人生并没有什么享受与快乐,所以不觉得活着很好,也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怕。在那个年代里,尤其是在深山古寺的大丛林里,如果一个人死了,也没有人知道,甚至连死亡证明都不必开立,只要送到山上的火葬场火化。大众要到早晚课时,发现灵前多了一个牌位,程序多了一个灵前回向,才知道又有一个人死了。
  染患疟疾最明显的病兆,就是全身忽冷忽热。当我在病榻上寒热交加的时候,恩师志开上人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得知我已卧病半个月,特地派了方丈室的道人送来半碗咸菜。大概因为无盐无油,最适合病患食用,所以后来我竟然不药而愈。回想当时接到半碗咸菜,我真是感激涕零。因为自从出家以来,从未受过别人的关爱,因此虽然只是半碗咸菜,但我内心油然生起一分感动,觉得我的师父真好。同时就在这个时候,我在心中默默发愿:将来我一定要弘法利生,以报师恩。
  翌年,我升学到镇江焦山佛学院,那是全国佛教界最高学府,一般学生很难考进。在焦山佛学院三年的时间里,记忆最深刻的是,二十岁那年,我全身皮肤生脓,长出一颗颗的“脓疮”。因为步行艰难,有一天同学们都去过堂用午斋,我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照顾学院。忽然一对年轻的夫妇看到我,好奇地走过来问我:“你今年几岁了?”经他这一问,我忽然想起当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所以就回答他:“我今天刚好二十岁。”问者可能没有听出我话中的意义,他把我的话当成“我今年二十岁”。
  在我全身长满脓疮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为什么会罹患这样的恶疾呢?记得当时全身的皮肤溃烂流脓,只要穿上一件衣服,就整个粘贴在皮肤上。每回要把衣服脱下来换洗,就像脱了一层皮一样,血肉模糊,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惊人。
  当时我阅读佛教史,知道唐朝的悟达国师曾在腿上患了“人面疮”,也就是伤口像人面一样,甚至还有嘴巴,必须喂以饮食,才能抑止疼痛。后来遇到一位圣僧,告诉他这是业障所致,不是肉体之病。悟达国师经圣僧指点,以水洗涤,消除罪业。后来为了启示后人,悟达国师因此作了《慈悲三昧水忏》,流传至今。
  在那个青涩的年岁里,我想起了悟达国师的故事,只有虔诚皈依观世音菩萨,礼拜忏悔。当时也没有人谈到这种病可以医治,但记不清是如何获得同学给我一粒“消治脓”的药,吃下去后隔天立刻消肿,不数日也就完全康复了。
  后来根据别人的说法,这是因为在抗战期间,死人的尸体浸泡在河水之中,生人饮用之后,瘴毒积在体内,经过一段时间,瘴疠之气发作,所以产生的怪病。别人姑妄言之,我也姑妄听之,因为能够不死,重新燃起再生的希望,也不禁万分庆幸,感谢佛恩,因此更加坚定相信“佛力不可思议”。
  一九四八年,我时年二十一岁,应聘在出家的祖庭大觉寺边上一间国民小学担任校长。说来惭愧,我一生不但从未进过小学,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承蒙宜兴教育局委任我当校长,大概因为乡村人才难找,他们听说我从南京回来,以为我必然见过世面,学有专长。其实我毫无经验,不过为了振兴佛教,在我的生涯规划里,早就希望为佛教开办一间农场,兴设一所国民义务学校。这是我期望已久的工作,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我自然全力以赴。同时我也相信“做中学”,自觉能力应该可以胜任。
  可惜,当时国共战争又起,经常在学校里上课,听到“砰”一声枪响,知道附近又枪杀了人。不管白天或深夜,经常听到狗吠,都让人胆战心惊。
  那个时候,国民党的部队毫无军纪,我不知道是哪个营队,只要他们从寺里经过,所有牙刷、毛巾、肥皂,立刻不翼而飞,其他能顺手带走的东西,也都被那些穷苦的军人搜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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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5:30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有一天,记得是一九四八年二月,半夜里被人叫醒,睁开双眼一看,几十个武装军士用长枪短枪对着我,喝令道:“不要动!”我当时并不害怕,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军队。正当我还在纳闷时,不由分说地已被五花大绑,强带着跟他们在黑夜里穿过田野,越过荒原。大约一小时后,我被带到一所空屋,里面早已捆绑了数十人。我一到达,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样子,大吼一声:“把他吊起来!”所谓吊起来,就是用绳子扣着两手的大拇指,悬空垂挂在那里。
  我当时一听,心想这下可能要受苦了。但是随即看到他身旁的一位同伴在他耳边耳语两句,他马上说不要吊我,只把我捆绑在一旁。于是我就待在这间空屋子里,看到今天枪毙两个人,明天原本健康的人,好端端地被带出去,不多久就皮开肉绽地被用门板抬了回来。
  这时候我想到佛教说的:“眼看他人死,我心急如火;不是伤他人,看看轮到我。”就这样到了第十一天,忽然叫到我的名字。我被用绳索捆绑着带出空屋,也不知道将会被带往何处。只见一路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大家如临大敌一般。我心想,这必定是要把我绑赴刑场,应该是要被枪决了。
  一个人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心里的感受如何?一般人很少有这种经历。当时我并不畏惧,只是感到万分遗憾,心想:我才二十二岁,到这个世间上来,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就这样又悄悄地离开了人间。师父上人一定不知道,此刻我就要被枪决了,母亲也不知道,她的这个儿子只能活到二十二岁!人生真像水泡一样,“啵”一声,水泡破灭了,世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样想着想着,已被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只见里面放着各种刑具,包括老虎凳、铁钳子、铁链、三角带、狼牙棒、木棍等。我以为免不了要受刑,如此即使没有在刑场上被枪毙,也是活罪难逃,最后也会跟其他难友一样,皮开肉绽地被用门板抬回去。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那位主管竟然当场释放了我。我记得当天由师兄带我回寺,途中所经的道路虽然屈曲,但还算平坦,可是我的双脚却不听使唤,一路上就像跳舞一样地回到寺中。我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只是经过十多天的关闭,两只脚已经不善于步行了。
  我在宜兴的那段岁月,被关了十多天的土牢,竟连对方是什么党、什么部队都没有搞清楚。这时我思忖着,虽然又从“死亡边缘”逃过一劫,但是当地的治安如此恶化,实在不宜再逗留下去,因此告别师兄,回到南京。
  在南京,初任华藏寺监院,再任住持。但因时局实在动荡,尤其徐蚌会战,国民党失败,南京已经陷入一片纷乱。在京沪的路途上,逃亡的难民之多,大家争先恐后地抢搭交通工具,有的抱着火车头,有的人盘踞在火车上,一脚在车内,一脚在车外。路边的死尸随处可见。我目睹此情此景,心生不忍,因此发愿集合同道,希望组织“僧侣救护队”,救伤恤亡。
  然而,“僧侣救护队”岂是民间之力所能组成?只有寄望公家机关能够成全。那时我指望“僧侣救护队”能做一个短期的训练,唯一可去的,就是台湾。所以在二十三岁那年的夏天,我领导了七十余名僧青年和一群男女青年,抵达了事前茫无所知的台湾。只是从此我又寄身在“白色恐怖”的年代里,行走在“生死边缘”的险路上。
  我在一九四九年夏天来到台湾,但是没有入台证,幸经前“内政部长”吴伯雄先生的尊翁,时任“警民协会”会长的吴鸿麟老先生出面为我作保,我才得以获准留台。但是当时台湾省政府听信广播,说大陆派遣五百位僧侣到台湾从事间谍工作,因此我和来自大陆的一群僧青年,不分青红皂白被分别关在台北、桃园等地。
  其中,慈航法师被关在台北,我和律航法师等一行十余人,被关进桃园的一所仓库里。有一天,忽然传来命令,将我们绑起来拉去游街。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一所警察局,里面一人见状,大骂一声:“谁叫你们把这些和尚带来的,赶快带回去!”于是我们又被带回仓库,就此在里面住了二十三天。
  最后幸经孙立人将军的夫人孙张清扬女士、曾任“台湾省主席”吴国祯先生的父亲吴经熊老先生,以及“立法委员”董正之先生、“监察委员”丁俊生先生等人营救,才把我们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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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5:43 |显示全部楼层
在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里,人民只要一经逮捕,很少能活着出去的。即使侥幸获释,也已遭刑求而伤筋断骨,体无完肤了。我们虽然没有死于冤屈,也没有受到刑罚,但从此难获台湾各地寺院的信赖,他们不能接受来自大陆的僧青年。不少人到处挂单遭拒,在生存艰难的情况下,许多有为的僧青年就这样流失了,殊为可惜。
  其实也难怪,因为当时距离一九四七年发生的“二二八”事件为时不久,我们在台湾很自然地就遭人排斥、误解。事实上,“二二八”的悲剧,是民族的不幸,当时台湾人民死伤很多,但是大陆人士伤亡也不在少数。今日评论“二二八”事件,完全忽视大陆人民死难的事实,坦白说也并不公平。
  在那一段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岁月里,我非常感谢慈航法师喊出“抢救僧宝”的口号,以及妙果老和尚对我的厚爱,特别留我在圆光寺安单。我也感恩图报,尽力为寺中的大众服务。只是我在台湾,还是一直生活在“白色恐怖”的不安之中。例如,我被邀请到台中编《觉群周报》,这是太虚大师在抗日战争胜利后,于上海发行的一份刊物。我从中坜到台中,只编了一期,听说警察要逮捕我,吓得我再也不敢到台中去了。
  之后,台湾的“警备总部”经常有人密告我,有时说我偷听大陆广播,有时说我晚间换装出外和人聚会。其实我一生从来没有使用过收音机,哪里会收听广播?我平时除了讲经说法、弘法布教以外,也不习惯于在世俗的场合里聚会。甚至佛光山开山以后,也有人检举我藏有两百支长枪。事实上佛光山至今两百支棍棒都没有,哪里有两百支长枪呢?
  曾经有一次,我在宜兰欢迎章嘉活佛到访,致辞时我说:“欢迎我们的领袖章嘉活佛。”治安人员竟然说我要造反,要拥护章嘉活佛当领袖。根据台湾南区“警备总部”常持琇司令说,我遭人检举的密函,在他那里少说有一二尺高,可见我被人诬陷的罪名之多。所幸都能一一化解,也可以说我走在“生死边缘”上,都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虽然我自身的安危难保,但我记得当时有一位陈秀平先生,服务于电力公司,被冤屈为“匪谍”,我为了保证他的清白,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保。后来陈秀平先生帮我在台北创建智光中学,并且担任校长。另有一位李小姐,也被诬指为“匪谍”,三天两头被叫去问话,有时一问就是一整夜,有时半天,甚至一连几天地疲劳审讯,并且还限制她的居住自由,最后也在我的全力营救下,终于获得昭雪。
  我初到台湾那几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挂单在圆光寺时,每天早晨四点半起床,然后拉着手拉车到中坜镇上,六时抵达市场,唤醒卖菜的小贩,为寺中八十人备办生活所需的油盐米菜等,来回总得五六小时。
  为了争取时间,我也学会骑脚踏车,有时购买的东西不多,我就骑脚踏车就近到“大仑”的小街上购买。我骑脚踏车的技术并不纯熟,有一天,跟往常一样,我骑着脚踏车准备上街。当车行在羊肠小道上,忽然看到远远的前方,有两位幼童迎面走来,我一急,大喊一声:“让开!”由于喊的声音力道太大,人车倏地腾空弹了起来,然后掉进大约有三层楼高的深沟里。
  由于我掉下去的时候,头先着地,而且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块大石头,所以顿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心想:这下子我必死无疑!
  不知经过多久,我坐了起来,看看左右,心想:“咦!人死后的世界,怎么也和人间差不多!你看,黄土地上,石子累累;沟渠岸边,草木萋萋。”再定睛望去,不远的地方,已经摔得支离破碎的脚踏车,轮胎、零件散落一地。这时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我并没死,还活在人间。
  我摸摸全身,竟然一点伤痕也没有,连头上撞击的地方,也是毫发无伤,甚至没有疼痛的感觉。因为没有摔死,我不禁兴奋地一跃而起,不过还是舍不得我的脚踏车,于是把散落一地的碎片,一块块捡起来,再拿出车后的绳索加以捆绑。我想把它当成废铁出售,至少也能卖个三两块钱,因此就一路背回寺中。在当天的日记上,我写下这样一段话:“平时都是人骑脚踏车,今天我被脚踏车所骑;人骑车,车骑人,偶尔转换一下立场,倒也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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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5:54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次从“死亡边缘”回来,就如童年掉入冰窟一样,侥幸自己又捡回一命,所以我在圆光寺居住一年有余,每天为常住拉车购物,扫除四周落叶,供应六百桶井水。劳动之余,偶尔抽空写些短文,投稿给台北的报章杂志,一经获得刊登,不但有些稿费,更是我生命中一份莫大的鼓励。
  在这个时期里,我的思想上忽然生起一个妄念,认为自己罹患了肺病,每天朝思暮想,“我患了肺痨”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萦绕,身心饱受煎熬。原因是曾经听过一位老师说,一个人如果过度辛苦劳累,营养不足时,很容易罹患肺痨。
  或许是自己的疑心吧,所谓“疑心生暗鬼”,疑心也能成病。我在圆光寺的这段时光里,一面为常住劳动服务,一面忧虑着自己的肺痨。有时候我也想,自己身强体壮,应该不会有肺痨才对!但是肺痨的阴影,仍然盘旋在心中,始终挥之不去。
  直到一九五〇年的冬天,正是番茄盛产季节,有人说,吃番茄可以治肺病。我一听,太好了!那时候自己虽是一介贫僧,但买番茄的能力还有,所以一口气买了一抽屉的番茄,有时间就吃。一段时间后,我心想:吃了那么多的番茄,肺病应该好了吧!
  实际上,我并没有染患肺病,而是生了“疑心病”。不过我吃了番茄,心理健康了,身体也跟着健康起来。所以我感觉,世上有许多人“庸人自扰”,自己疑虑得鬼影幢幢,自然活得不安然。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人要自我调整思想,自我改正观念,才有得救的希望。
  我对佛教的传播,一向热心于文化、教育。一九五二年,为了编辑《人生杂志》,我曾在台北善导寺纳骨堂骨灰龛下的橱子里,挂单数月之久。期间遭逢花莲大地震,那时寺中重重叠叠直摆放到屋顶的骨灰坛,几乎全被震下,我担心压到我身上,还跟那些灵骨开玩笑说:“拜托,不能压伤我!”
  地震过后,花莲市区死伤惨重,我虽然无力无钱,但是仍用《人生杂志》的名义,四处奔波,为花莲灾区里那些活在“生死边缘”的灾民,聊尽绵薄之力。
  佛教讲“世事无常”,世间众生有谁能不在“生死边缘”上受着威胁呢?记得那是一九五五年,我率领宜兰二十几位青年信徒,为中华佛教文化馆影印《大藏经》,展开为期四十四天的环岛宣传布教活动。一路从台北,经花莲、台东而到屏东。就在台东到屏东的碎石公路上,我怕最宝贵的一台录音机受不了石子路的颠簸而受损,就把这个重二十公斤以上的东西放在腿上,抱在怀中。
  当经过五六小时的路程,车抵屏东后,在一间寺院挂单、礼佛时,我感到双腿疼痛,曲伸困难。原以为是一路上受到录音机压迫的结果,心想一段时间以后疼痛应该就会过去。哪知回到宜兰,在一个小讲堂的阁楼上,一躺就是一月余,疼痛不已,寸步难行,不得已,只有延医治疗。医生诊断的结果,说我得了急性关节炎,双腿必须立刻截肢,否则会蔓延,不但影响健康,甚至危及生命。
  一旁的信徒听了,无不惊惶失色。但是我却不自觉地生起一个欢喜的念头,觉得双腿锯断也很好,从此我就可以不必到处辛苦地奔波劳动,行脚弘法,而能安住一处,好好地著书立说,可能对我未来的生命,更有意义。
  不过,锯断双腿,总是兹事体大,我也没有全然听信医生的建议。就这样经过一段时日后,疼痛慢慢消除,只是长坐、跪拜时,双膝稍感不便。医生嘱咐我要注意保暖,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再怎么炎热的夏天,我都穿着卫生裤,以免吹到电风扇或冷气时,让关节炎复发。
  数年后,疼痛完全消除,至今数十年来,除了血管硬化、筋脉老化以外,丝毫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不便或影响。不过因为自己这一生,经常在生死危难的边缘走过,因此对生命的存活更加珍惜,更加热爱。但也懂得要勘破它,要能逆来顺受,不要计较,不要执著,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只要你懂得转个身,自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经过“关节炎”的事件以后,应该是五十岁那一年,也就是一九七七年,我第一次在荣民总医院做身体检查。当时因为创建佛光山的关系,小有名气,承蒙荣民总医院各科主任医师对我特别厚待。经过两天检查后,一位主任级医师为我做检查结果说明。看他似乎很为难,几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很难启口的样子,我立刻告诉他:“检查结果如何,直说无妨!”
  医生反问我:“你曾经跌过跤吗?”当时五十岁的我,自信身体健壮如牛,怎么会跌跤呢?因此很肯定地回答说:“没有。”
  医师又问:“出家人怕死吗?”这就不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了。因为如果我说“不怕死”,感觉太过矫情,蝼蚁尚且贪生,人怎么会不怕死呢?如果我回答“怕死”,只怕医生要笑我是个没有修行的出家人。我只有回答他:“死亡不是太可怕,倒是疼痛很可怕,因为疼痛有极限,超过能忍受的极限,疼痛的反应会喊叫,会呻吟,那时可就英雄变狗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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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6:05 |显示全部楼层
听了我的这番话,医生这才直接告诉我:“你的背上有一个黑点,经过切片检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不过请你明天再来复检一次。”我说:“不行,明天我要到宜兰,为一位圆寂的老比丘尼达德法师举火荼毗。”他说:“后天也没有关系。”我说:“也不行,后天我要到高雄,有个会议要开。”
  医生苦笑着对我说:“你的健康、生死,也不能不重视呀!”我只有谢谢医生,说:“我会再来。”
  从荣民总医院回到台北普门寺,徒弟们关心,问我检查结果如何。我幽默地告诉大家:“我今天去切片。”他们并不懂得什么叫“切片”,我说:“就是从身上割下一块肉,切成一片片。”大家一听,急忙再问:“切的是哪一块肉?”其实这是一句玩笑的话,所谓“切片”检查者,就是从身上采取一些组织,抹在玻璃片上,以显微镜观察,以此判断身体的健康状况,哪里是把肉切成一片片?只是由此可以得见,当时一般人对医学名词的无知,对医疗常识的见解是如何肤浅了。
  经过两个月后,我早已忘记了这件事。但是有一天北上到普门寺,徒众告诉我,荣民总医院来了几次电话,一直催我复检。我这时突然想到,医生曾经问我是否跌过跤。我惊觉到,几个月前台风过境,吹倒了佛光山大雄宝殿前的一棵大树,我爬到栏杆上,想把树干扶正,一个不慎,整个人往后仰跌在磨石子的走廊上。我想这大概就是背后出现淤血、黑点的原因。
  于是我马上赶到荣民总医院,把这个发现告诉医生。医生也如释重负般“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同时不禁为我欢喜。
  这段过程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好像又从“生死边缘”再次安然历劫归来一样。直到一九九五年,国际佛光会理监事会议在菲律宾马尼拉召开,那天晚上,我忽然感到心脏一阵阵地刺痛,整夜难以入眠。当时以为是晚餐吃多了奶酪,引起消化不良所造成,不过回台后,我还是随即到荣民总医院看诊。结果经心脏科专家江志桓医师做“心导管”检查后,他说我罹患了心肌梗死,需要开刀。
  承蒙时任副院长,并曾担任两位“蒋总统”御医的姜必宁医师为我成立了一个心脏手术的小组,要我选择一个主刀的医师,进行“冠状动脉绕道”手术。我选择了相当年轻,曾在南非开普敦接受心脏开刀训练的张燕医师为我主刀。当时我并不认识张燕医师,但是我知道,在那个心脏手术还不普遍的时候,必须找一位经验丰富,年纪又轻的医师,比较能接受挑战。
  后来,张燕医师升任台中“荣民总医院”心脏科主任,我们成为互动良好的朋友。他曾随我到过加拿大的落基山脉,也到过意大利、法国等地的名都,至今已有十二年历史。回想当年他在开刀房为我进行八小时的手术,事后他很自豪地对我的弟子说:“你们关心你们的师父,但是只有我看过你们师父的心是什么样子!”
  《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说:“众生应以何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何身而为说法。”我以疾病的因缘,也能交到朋友,真是幸何如之!之后,他们邀请我担任“台湾心脏协会”的理事,我欣然应命,至今一直以参加此会为荣。
  最近,我又再次于“生死边缘”走了一回。那是二〇〇六年,为了日内瓦佛光山会议中心落成,我前往欧洲,在瑞士一个小山区住宿时,忽然中风。所幸只是造成轻微的手臂动弹不得,但我仍带着衰残老迈的身躯,主持巴黎道场的破土典礼,以及日内瓦会议中心落成开幕。在会中,我请海峡两岸的大使欢聚一堂,握手言欢,自觉得意。
  我这一生,不但自己在“生死边缘”来回无数次,也曾为别人的生死做过一些服务。例如,曾经照顾过一位第三期肺痨的同道,直到痊愈;也曾为往生的老僧担负棺木,送至火葬场火化。一九六七年越战后期,不少难民纷纷逃亡,我曾献金购船,帮助难民逃离战火。后来这些旅居在世界各地的越棉寮难民,都成为我很好的朋友。
  在香港,也有不少被关了多年的船民,我曾多次前往为他们说法。乃至香港赤柱监狱,一些被判终身监禁的死刑犯,我曾与他们做过“生死边缘”的谈话。也曾在台湾的土城监狱,聆听一些垂死囚犯的心声。我觉得一个人纵使犯法判刑,也要用爱去教育他们,例如苏姓等三位青年,多次被判死刑,也多次从死亡边缘又被救了回来。我曾在土城监狱和他们面对面讲说生死,讲说因果,讲说冤屈,讲说缘起缘灭。
  其实,人生本来就一直在“因缘果报”里流转,也在“死亡边缘”接受考验。有信心的人,无论生死危亡,一切尽付笑谈之中。实在说,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就等于人晚上睡觉,白天起床,就是这么简单。因此,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生了要死,死了要生,生死就如时钟一样,轮转不息。死亡,并没有边际;人生,就在生死存亡之间,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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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6:15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走过数十寒暑,到了垂暮之年,回头一想,在几十年的岁月里,功过成败,总有一些“关键时刻”。别人所看到的,只是一些外相上的是非,必须经过自我的客观检讨,才能找到真正的关键所在。
  我出生在江苏扬州,故乡江都是一个经济落后,教育不兴,民风淳朴的乡村小镇。我的成长背景,既没有显赫的门第庇荫,也没有风光的亲戚助威,加上从小没有上过正式学堂,更无师友同学扶持。
  所幸十二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三九年正月,我突然遇到机缘,便在宜兴大觉寺出家,接着在南京栖霞佛学院接受教育,从此得以在大冶洪炉的丛林寺院里学习、成长,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关键时刻。
  说起我的出家因缘,记得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日军一路长驱直下,经过上海会战,很快就在同年年底攻陷南京,并且进行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当时我的父亲外出经商,在这场劫难中到底生死存亡如何,至今依然不得而知,只是当时父亲没有了音讯,于是我便跟随母亲外出寻父。
  我与母亲走遍京沪一带,始终没有找到父亲的下落。就在失望之余,途经栖霞山,看到一支军队正在出操训练。我一时好奇,停下来观看。突然,身边站着的一位寺院的知客师,不经意地问我:“小朋友,你要出家吗?”
  由于我从小受到外婆的影响,早有信佛、拜佛的习惯,尤其看到出家人的威仪庄严,总是心生羡慕,所以潜在意识里听到“出家”两个字,也来不及思索就回答说:“要啊!”
  大约经过一小时,当我还在兴致勃勃、专心一意地看着军队操练之际,有一个人走过来对我说:“当家师父找你!”
  在当时那样一个“人生地疏”的情况下,忽然说有人找我,这真是个奇迹。不过我与母亲还是随着那个人走到一座寺院前。我请母亲在寺旁一位老太太洗衣服的地方暂等,我便一个人跟着那个人走进了栖霞山寺里。
  进入山门后,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幢小楼上。只见屋内清净庄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感觉就像进入皇宫一样。这时候一位眉清目秀,大约三十岁的法师,对着我点头微笑,然后叫我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一连问我:“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今年几岁?”
  我一时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羞,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他递给我一张纸,叫我把名字写在上面。我吓了一跳,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又问我:“你哪里人?”我写上“江苏”,他说应该写“江都”才对。其实说来惭愧,当时我连“江苏”、“江都”都分不清楚。
  这时,师父又说:“听说你要出家,我是这里的当家师,你就跟我出家好吗?”我看他慈悲善良,当即说“好”。
  答应之后,他说出家要取得父母的同意才行。我说:“我母亲就在外面。”他要我前去请问母亲,如果获得首肯,就把母亲请来和他见面。
  我找到母亲,跟她说我要在这里出家了!母亲即刻回答:“不可以!”她说:“我回去之后怎么向亲人交代,怎么跟邻居说明!”
  我一听,眼泪随即流了下来,我说:“我已经承诺人家,没有办法反悔了!”
  伟大的母亲听我这么一说,立刻说:“没有关系,我去替你回绝当家师!”
  我说:“你前去同意可以,拒绝不行!因为我也已经决定要出家了!”
  于是,我把母亲带到师父面前。依稀记得,当时师父好像跟母亲说,将来他会怎么样栽培我,我的未来会如何成长、如何有前途……说得母亲也动了心,于是同意让我出家。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二月初一日,我就这样剃度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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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6:30 |显示全部楼层
出家后才知道师父的法号叫“志开上人”,他是栖霞山寺掌有实权的监院。照讲,栖霞山是十方丛林,不可以私自收徒纳众,为人剃度。但是家师告诉我,在栖霞山寺为我剃度,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实际上我出家的常住,祖庭是在宜兴白塔山的大觉寺。
  当时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记得出家当天,来了很多大和尚,都是人高马大,身相庄严。其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直保持着笑容,他代替师父为我提取法名“悟彻”,外号叫“今觉”。
  出家后,第一个让师父感到困扰的问题,就是全栖霞山寺有数百名僧侣,但没有一个是十几岁小孩。虽然寺里有一所栖霞律学院,但都是二十岁以上受过戒的比丘。另外还有一间禅堂,更清一色都是青壮年的老参。
  在这样的环境里,到底要把我安置在哪里呢?这一点困难当然难不倒精明能干的师父,他让我把母亲送走之后,即刻安排我住进客堂边的一间小净室里,并且找了一位书记大实法师,叫我跟随他念“禅门课诵”,学习“五堂功课”。
  母亲和我离别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想,虽然我从小跟随外婆长大,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尽管如此,母子分离,还是难免会伤心、难过。只是我知道,我的前途未来,就在此“出家”一举,我也只有义无反顾了。
  母亲走后的第一天下午,我在小净室里,听到外面传来高亢的吼叫声,夹杂着棍棒击打的声音,很是讶异,就偷偷地从门缝里往外观看。只见之前问我要不要出家的那位知客弥光法师,正拿着一根门闩,死命地打着一位跪在地上、负责照顾大雄宝殿的香灯师,甚至还用脚踢他。因为打的力道很大,门闩都给打断了,碎裂的木屑四处飞舞,散落一地。
  那位可怜的中年出家人,一再跪地求饶。原来他在大雄宝殿里私自化缘,接受信徒的五块钱供养,因此受到严厉惩戒。当时我并未心生胆怯,只感到这也是对我的当头一棒,我知道做一个出家人,不应好名好利,不能私自化缘,所以后来佛光山的建设,点滴归公,从来没有人敢私自化缘。
  到了第二天,我想师父也感觉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整天把他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总不是办法。因此很快地就把我送到栖霞律学院,和那些比我年长许多的学长同住、同学,于是我就这样开始了将近十年苦难的丛林教育生活。
  首先我在栖霞律学院就读,六年后升学到焦山佛学院。两年后,也就是我二十岁那年的冬天,我离开焦山回到祖庭大觉寺。在大觉寺期间,我做过短期的小学校长、寺庙监院、杂志主编,后来还到南京担任华藏寺住持。直到二十三岁那年,我率领了僧侣救护队来到台湾,这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当时我刚接任南京华藏寺住持不久,同学智勇法师自告奋勇,要组织六百人的僧侣救护队。因为当时各地战俘、伤兵众多,死难的军民亟需救助。初时我并未动心想要参与,但在筹备两个月后,他们忽然打退堂鼓,不再组织僧侣救护队前往台湾了。
  我一生最不喜欢人“退票”,因此就说:“你们不去,我去!”智勇法师欣然同意。我即刻请人从南京新街口,走了八九小时的路程到栖霞山寺,禀告当时已升任住持方丈的志开上人,说我有意到台湾。师父即刻赞成,并且叫来人带回十二块银元,以壮成行之志。
  这时由智勇、惟春等同学所倡导的僧侣救护队,已经剩下不到六十人,早已不成队。所以我临时又再募集了大约一百人,但是真正上船的,只有五十多人。抵达台湾后,人数实在太少,既不成团,也不成队,同时也没有团体愿意收留我们。经过几天的投石问路,因缘实在不具,因此僧侣救护队也就只好解散,大家各奔东西了。
  正当这个时候,由陈辞修(陈诚)先生主政的台湾,政治情况恶化,当局严格查管不明人员的流动,因此我也遭到警察逮捕,被关在桃园的一所仓库里。感谢孙立人将军的夫人孙张清扬女士,以及“立委”、“监委”们的大力营救,我才能九死一生,逃过劫难,并在台湾居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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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6:41 |显示全部楼层
 期间,香港的师友虽然也济助旅费,要我前往香港,可惜带钱到台湾的人没有找到我,因为当时我被政府拘留。等我获释出来之后,他已经回到香港,彼此缘悭一面,让我的“香港之旅”不得成行。
  除此之外,当时也有一些不认识的信徒,辗转来信,要我前往瑞士,甚至马来西亚的佛教会,也希望有布教师前往弘法。但我都因为旅费无着,同时也自感语言不足,所以不敢贸然前往,于是我就这样安分守己地在台湾住了下来。
  最初我住在中坜圆光寺,后来挂单在新竹青草湖灵隐寺,分别主编《人生杂志》,以及为台湾佛教讲习会教书,余暇时间就撰写《玉琳国师》《无声息的歌唱》等。但实际上这时候我的弘法重点,已经慢慢转移到宜兰了,在宜兰展开我的理想,到各个乡村弘法布教。
  我于一九五三年春天到了宜兰,这又是我人生的另一个关键时刻。我在宜兰念佛会成立青年团体,成立文艺社、歌咏队、补习班、读书会,广泛摄受、度化青年学佛,我用连环图纸戏、幻灯片等道具辅佐传教。一些儿童、青年、妇女、有神道信仰的初机学佛者,听到我们弘法的宣传喇叭声:“咱们的佛教来了!”他们都深受感动,纷纷到我指定的地点聚集,助长了佛法的弘扬,也提升了我传教的信心。
  在我所度化的对象当中,大部分都是军人、青年、妇女、学生。我除了到学校布教、监狱弘法外,同时举办乡村同乐会、佛诞游行,等等。我还开办施诊所,展开乡村的冬令救济。尤其每遇台风来袭,我率先赶至灾区,给予受灾民众关怀、帮助。我在宜兰来来去去至今数十年,虽然没有做到“万家生佛”,承蒙大家都称我一声“宜兰法师”,这也是我人生中影响深远的一件事。
  当时我在宜兰、台北弘法十余年,感觉在台北受到的压力很大,因为这里的会议特别多,每次开会,人家要我参加,如果我不出席,他们会说我不跟他们合作。此外,经常有人请客,一人请客,相继地就有多人回请,常常一连十天、半个月没有回寺吃饭。如果婉拒,他们就说“你看不起我”。尤其那时来自海外的宾客很多,经常要到飞机场迎宾送客,如果不应招而至,他们又说“你不帮忙”。
  为了跟大家合作,为了看得起大家,更为了应该要帮大家的忙,我经常到处应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所以感觉长此以往,终非久远之计。同时,因为我和高雄也早已有了相契的缘分,我曾经多次前往高雄讲经弘法,都是千人以上的信众听讲;每次来去,聚在火车站迎送的队伍,都在几百人以上。
  当时高雄的信徒,像和宜兰的信徒展开拉锯战似的,经常想出种种方法,要我南下高雄。终于,我禁不起信徒的热诚,承诺南下协助高雄佛教堂的筹建,以及帮助寿山寺的建设工程。就这样,我又走上了高雄弘法的不归路,就此落脚在高雄,成为我人生的第四个关键时刻。
  我先在高雄筹建佛教堂,眼看着即将竣工,就把它交给了月基法师住持。我在寿山公园建设寿山寺,这时屏东东山寺要办东山佛学院,住持圆融尼师请我前往任教。我已经答应,但后来她向我道歉,说她所请的院长不同意我前去担任教师。
  我听闻之后,一点也不介意,我知道培养人才非常重要,当时自己也已经有了寿山寺这个小寺院。所以我认为应该自己来办佛学院,这是当仁不让的事。
  那时候我蜗居在只有八十坪的寿山寺,虽有五层楼高,但是两班学生有六十人,已经把各个楼层挤满,其中有一班学生还得在纳骨堂里上课。学生们不但不忌讳,甚至还对着骨灰罐的相片,和亡者建立起友谊。其中有一个公路局的车掌阿秋小姐,因车祸意外身亡,她的父母几乎每天都带水果来灵骨前祭拜,学生们也帮忙关心灵骨,同时分食祭拜后的水果。生亡同乐,也是一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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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6:51 |显示全部楼层
寿山佛学院虽小,但每年都要招生。一九六六年第三届招生时,寿山寺的有限空间,实在无法再容纳新生,因此商之于慈庄、慈惠、慈容,把坐落于高雄火车站前的佛教文化服务处出售,得款五百五十万元,买下高雄县麻竹园山坡地二十余公顷,着手筹建校舍,把寿山佛学院迁移至此,改名为“东方佛教学院”。之后陆续建设,成为今日的佛光山,这就是影响我一生的第五个关键时刻了。
  其实,最初我并没有很大的志愿想建大丛林来安僧度众,再说我也没有雄厚的经济力量。之所以创建佛光山,一是因为寿山寺实在没有办法安置学生;二是当时由越南来华投资兴学的褚柏思夫妇,因为经济陷入困境,亟待救援。于是我毫不考虑,不管他们所拥有的这片麻竹园土地,是否对我有用。当时只是纯粹为了助人一臂之力,因此毅然买下佛光山现址。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一九六六年的事了。翌年,也就是一九六七年五月十六日,佛光山举行奠基典礼,建寺的工程于焉展开。
  当时正是佛教弘扬最低迷的时期,因为“总统”夫人宋美龄女士信奉基督教,她非常排斥人民信仰佛教,所以一般公教人员就业填写个人资料表时,都不敢承认自己是佛教徒。面对这种非常时期,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打起招牌,就把寺院定名为“佛光山”,当然是希望“佛光普照”之意。
  当我买下佛光山麻竹园的土地之后,特别租了一部游览车,号召信徒上山参观。但是车子开到山下后,必须徒步走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才能上山。满车的信徒,大家都不肯下车,甚至还说:“这种地方,鬼都不会来!”
  信徒情绪性的语言,我听了并不感到失望,只有请大家在车上等待。我一个人上山,花了两小时,绕了一圈回来,心想:没有关系,鬼不来,只要人来、佛来就好了。
  不过,等到真正着手开山之后,才出乎意外地发现,这块土地简直无法使用。说来实在叫人难以想象,现在的不二门前,当时是两座小山、三条深沟,我请来推土机,把两座小山的土,推到三条深沟里,才勉强填出一方的平地。
  最初填平的这片土地,虽然不是很大,只有十余公顷,但是因为经年累月遭受雨水冲刷,土壤流失严重,有的山沟真是深不见底。我从山下高屏溪,总计大约买了上万辆卡车的沙石,才填出现在佛光山的这块建地。
  之后我又陆续收购旁边的山坡地,最初一甲土地出价一万元,到后来竟然每坪要价十万元。当时因为经费拮据,记得建设第一栋房子时,我想应该要建一间斋堂,以供大众过堂吃饭之用,但是限于经费不足,我交代工人,只建八尺高就好,以节省经费。
  当八尺高的墙砌好,窗户也有了,正要建屋顶时,一位叫吴大海的先生忽然捐献新台币十万元。我立刻把八尺高的斋堂增高为十二尺,但是窗户已经做好了,怎么办呢?当时我就说:“那有什么关系,就在窗户的上面,再加设一层窗子,不就可以了。”所以现在佛光山的旧斋堂,一层楼的房子有两层窗户,这在建筑学上,也算是奇事一桩。
  为了感谢吴大海先生的捐献,我把东山所建的水塔,取名为“大海之水”。佛光山开山初期,将近二十年内,都靠这个水塔蓄水,供应数百人饮用,不但解决山上大众的用水问题,也让草木生光。另外,在佛光山建设之初,统一的吴修齐先生、南丰的潘孝锐先生、虹牌油漆的张添永夫妇,对山上的资助最大。
  佛光山的第一栋房子,也就是“东方佛教学院”,院舍落成时,上山参加典礼的人数超过五万人;大悲殿落成当天,“内政部”部长徐庆钟先生亲自上山主持,参与的信众、游客,超过十万人以上。
  佛光山自一九六七年开山以来,便获得海内外信徒的大力支持,我虽然未曾出外化缘,但是感谢十方信徒,以及护法龙天的护持,在诸佛菩萨的加被之下,开山四十年的佛光山,也真是做到了“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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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1:47:06 |显示全部楼层
佛光山开山后,我担任主管十八年,当硬件建设和弘法事业稍具规模时,我宣布退位,经过“佛光山宗务委员会”共同推选,产生第二代第四任住持心平法师接掌佛光山。
  我的退位,主要是希望对“世代交替”的传承问题,做个示范。那年我五十九岁,正当身强体壮的时候,忽然宣布退位,外界人士一时不明所以。其实我在佛门里,自从懂事以来,曾经决心不担任住持,也不想做一个行政事务僧,我自认为应该以弘扬如来家业为职志,所以对文化、教育,我乐此不疲,尤其对弘扬佛法,到处讲经,一直表示我的“乐说”。
  我在宜兰数十年,虽然雷音寺只是一间小庙,我将之重建两次,但都没有担任住持。我创建高雄寿山寺,也是请来善定、慧定两位法师当家。我总想尽量地远离寺院行政,但后来为了发展佛教事业,我知道还是需要有一个据点,因此不得已才开山,却从此陷身在建寺工程中。
  创建佛光山期间,虽然我仍然在佛教学院上课,到各地弘法,但是工程的规划、监管,以及经费的筹措等,我都亲自负责。当一切都有了相当的成果,可以做一个交代时,我想到,为什么不培养后代弟子来继承呢?于是,在一九八五年,我毅然宣布退位。
  记得当时对外发布消息以后,意外地接到“总统府”给我的电话,说不可以叫“退位”,要我改为“传位”,因为有影射蒋经国也要退位的意思,所以后来改为“传法”。
  由于当时电视台的采访,报章杂志的刊登,甚至《中国时报》的社论,都评论、报道了此一“退位传法”事件,一时大家都说我为佛教和台湾的企业界,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其实,我觉得各界的领导人,不一定要做到“至死方休”,生前就应该选定接班人,让事业有计划地发展,才能永续经营。那个时候,台湾企业界的第一代创办人,也都在位二三十年了,因为我的“退位传法”,证明“后继有人”确实重要,因此引起大家对这个问题的思考、重视。想到我以一介僧侣,能够引导社会的进步,也是足堪告慰。
  我在佛光山开山建寺十八年中,感到最苦的事,莫过于社会给我的各种讥评、毁谤。例如,说我是“政治和尚”,说佛光山“商业化”等。其实说到政治,我是最不具有政治性格的人,我一生没有进出过政府机关,没有接受过公家的补助,甚至开山之初,美国的一位善士,主动发心想要捐献五千万元,我都予以婉拒。因为如果我接受他的巨额捐款,将来他说寺院都是他兴建的,我会对万千信者感到抱愧。
  因此对“政治和尚”这个称号,刚开始我很放不下,直到后来电影导演刘维斌先生跟我说:“‘政治和尚’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想要受此封号,还不可得呢?”甚至也有人说:“所谓‘政治和尚’,就表示你在社会上有力量,何况佛光山经常有官员上山访问,又怎么能说你与政治无关呢?”
  想想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再说佛教也讲“不依国主,佛法难立”,所以从此我就稍感释怀,不再引以为意了。
  除了“政治和尚”的揶揄以外,再者就是有人批评说佛光山太过“商业化”。其实,我生性“非佛不做”,我没有经营世俗的商业。佛光山的朝山会馆,提供参拜者用餐,信者用过斋后添油香,这是很正常的事,谈不上是商业买卖。乃至小摊位出售念珠,顺便流通一些佛书,广为传播佛法,这也是为了弘法的长久之计,不得不有的佛教事业,否则佛书都是免费赠送,哪有那么大的后援资助呢?
  另外,社会舆论带给我最大的困扰,就是说我星云某人“很有钱”。有人说我有**d的资助,有人说我挖到地下黄金。总之,他们认为我很有钱。
  其实恰恰相反,我现年八十三岁,一生都在“日日难过日日过”当中度过。我没有钱,也不经管钱。即使有钱,也是寺院常住的,是十方信施捐助的,因此我把它分毫都用来推广佛法,发展佛教事业。我自觉自己也是一个信徒,应该也要学习捐献、喜舍,因此我把自己写作所得的稿费、版税,以及上电视讲演,乃至到公司、工厂开示的车马费,都捐作佛光山建寺、传教、兴学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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