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于 2008-7-14 10:53:25
|显示全部楼层
1978—2008改革开放30周年口述史第22期
曾宪斌 中国十大房地产策划专家之一,清华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房地产总裁班教授。历任万达集团总策划师,刘永好及新希望集团地产总策划,曾创下年度销售20亿的业绩,业界称为“曾旋风”。20年前,31岁的他作为《人民日报》评论部实习生,发表了《“蛇口风波”答问录》,掀起全国范围内的大讨论,但他也因此,不得不告别热爱的新闻事业。
曾宪斌是“蛇口风波”进入高潮之前,最后一个接力的记录者。
相对于其他“蛇口风波”的见证者和当事人的缄默,曾宪斌的反应让人喜出望外。
“终于来找我啦!”是他接到南方都市报记者电话的第一反应。
“我知道总会有一天,会有想了解这件事情的人来找我;我也相信,历史会给我一个说法:‘蛇口风波’的意义,时间越久,越能明晰显现。”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种“历史自觉”,尽管曾经因为“蛇口”而遭遇人生的挫折,沉入谷底的曾宪斌,仍然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那个时候的文稿和报刊,他相信那是“珍贵的历史资料”。
跟很多等待历史结论的人们不同,这个历史的“说法”,对曾宪斌已经没有任何现实的“好处”,他已经是拥有无数业界“粉丝”的著名房地产策划人,清华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房地产总裁班的教授,每年飞行100多次,忙于授课和顾问工作。他在一间证券公司的大户室跟记者约谈,含蓄地向记者表示,他也是在证券市场最早试水成功的人之一。春天,他刚刚为结婚25周年买了一幢带泳池的别墅,感谢在大学当教授的妻子与自己荣辱与共30年,并教育出一个好女儿。
他希望历史给他的结论,其实他的人生已经证明。
“我非常赞赏这句话——“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青年人,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 ”
——袁庚
整个报社的主流力量是带领人民冲锋陷阵
大家会在评报栏激烈争论,内部的气氛是很有活力,很鼓励年轻人尝试新事物的。
1988年7月,写《“蛇口风波”答问录》时候的我,是中国社科院为《人民日报》定向培养的二年级新闻学研究生。我那时候已经在海军服役多年,军衔是上尉,也已经有在全军获过奖、立过功的新闻作品。读研究生期间,我的导师就是《人民日报》总编辑谭文瑞,实际指导我的是评论部副主任于宁老师,我学习期间其实一直以实习生身份在报纸工作。
从作为实习生的我来看,那时候的《人民日报》,基本上是舆论界思想解放的火车头。那个时候,从上到下,整个报社的主流力量,是要在改革开放的重要关口,带领全国人民冲锋陷阵。大家会在评报栏激烈争论,内部的气氛是很有活力,很鼓励年轻人尝试新事物的。
我因为有新闻工作的基础,在研究生里算是小有名气。我在1987年就在头版发表署名评论《要尊重公民隐私权》,报纸的“前卫”可见一斑。
在“蛇口风波”之前,我就曾经在人民日报写过不少争议性报道:《一位国家级专家竟去读硕士研究生——程抱全的选择发人深思》,对用人体制的弊端提出问题;《与雷宇对话》采访了因海南“汽车事件”遭到查办,而又在1988年初东山再起被选为广州副市长的雷宇。对话中我们还提到“新闻界多来点批评监督,以保护人民赋予的权力不至滥用乃至错用”……
我曾经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写过《自立菩萨自拜佛》,反省新闻中的一些禁区,其实是自我设限。
袁庚表示绝不允许发生以言治罪的事
他说非常赞赏这句话:“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
我先是从其他媒体上,零零碎碎了解到一些“蛇口风波”的信息。
“青年教育专家”们在讲台上高扬的理想和道德,与人们实际生活中的价值观的冲突,在当时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一方面是在公共场合还得随大流;一方面人们在私下讨论的完全是另一套价值与逻辑。可是,媒体却很少实事求是地反映这些冲突。
“蛇口风波”正是把冲突摆上台面的一个好线索!一方是改革最前沿阵地的年轻创业者,一方是誉满天下的青年政治思想工作专家。足够有典型意义了。但鉴于《人民日报》的地位,这样敏感的题材,不能轻易出手。我在等待时机。
1988年,改革进入了一个关键时段,上半年,关于生产力标准的讨论逐渐热闹起来。这当然不是坐而论道,实质上就是,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新秩序需要与之适应的价值观。四五月间,海外媒体都在关注当时的中国领导人都在谈思想工作改造,要适应商品经济新秩序,符合生产力标准等等。那年是人民日报40周年庆,主管宣传的中央领导来到人民日报,还跟我握手谈过话。他在关于宣传工作的讲话中,强调要在新形势下,探索思想政治工作的新路子,宣传舆论机关要在这方面多做工作。
报社领导在传达领导的讲话后,要求各部门出选题,落实讲话精神。我当时刚开始在评论部实习,于是拿着一堆“风波”的剪报,找到周修强和于宁老师。他们和当时的副总编辑范荣康都支持我试试。
我先是写了一篇评论《风波过后当反思》,对专家在辩论时质问发言青年名字的做法提出了批评。周老师审稿的时候只说了两点:可以把专家名字点出来,讨论问题要光明磊落;另外肯定他们以往政治思想工作“卓有成效”不妥,“充其量只是形式上的某种改进,观念上还是老一套。曲啸第一次出来讲演我就说了,他在演单口相声。”但送审时,报社领导认为,人民日报的言论有着特殊影响,这样直接批评专家,让读者有误解;而且,短短一篇评论,总有简单化之嫌。
于是我只好开始第二方案:报道。7月5日,我到北京师范学院,与李燕杰、曲啸、彭清一、郭海燕四人座谈。没有想到,他们非常愿意谈,而且情绪激动。因为事情过后,报刊上的文章没有为他们说话的,而他们跟我谈到的情况,又与之前报道的大相径庭。我暗自庆幸,还是老师们有水平,没有贸然发表倾向性评论。当晚,我坐上了去广州的15次列车,7月中旬到了蛇口。
当初大多数年轻人都是自发来的,散了会,就找不到了。不过幸好组织者团委、《蛇口通讯报》(记者魏海田是我吉林大学的同学)等单位的人,和那位上了材料的“名片青年”李云忠也找到了。
说实在的,我希望能平衡报道,找到赞成专家们意见的人。我就又去找了袁庚、乔胜利等领导,可我没有想到,盘桓数日,访问十几个人,竟然就是找不到一个支持专家的人。
为了客观还原事实,我急着找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吴厚信当时录下的座谈会磁带,这几盘磁带几经转手,后来还是袁庚下了死命令,才找了回来。听完整个现场的录音,我心里有底了,但仍然担心报道有倾向性,因此最后是围绕几个焦点问题——这次座谈会是“突然发难”吗;会上争论的有哪些问题;名片插曲和“材料”是怎么回事;对这次座谈会应如何评价,用问答题方式,让13个受访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下旬,我挂号寄出稿子,也将专家们那部分的发言寄给他们自己审阅。
在《“蛇口风波”答问录》中,袁庚同志说:“有两点可以明确表态:一、既然不是到这里来传经送道,就不能只允许一家之言……我们还是要提倡,坚持不论对内对外,不论是谁,不论什么流派、什么观点,只要不反党、不搞人身攻击,都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发表,在这里交流,在这里探讨。……我非常赞赏这句话——‘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希望记者同志一定要把这个观点报道出去,这是保卫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的神圣权力。所以,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青年人,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 |
|